“姑娘这一走也好,就饶了我们家公主吧!公主冒雨找姑娘,谁怜惜了。怕姑娘遭陆铭远他们劫持,吓得王府丞摔了一跤,带人找了大半日,红着眼眶说怎么跟公主交代。偏偏也是赶巧,那日太妃寄来加急信,崇王病重,要公主速回。公主本应立刻赶去恒州,却放心不下,要先找到姑娘。那日下着雨,府中所有人都在冒雨寻找。直到尉迟公子赶到猜测姑娘可能是被先生带走,公主才让连翘跟着公子继续追寻姑娘,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去崇王府,日夜兼程,可公主的身体哪能受得了?况且还受了凉,最终也没能赶上,太妃说崇王一直在等公主。”是永远的遗憾。
海棠说不下去,掩面哭泣。
顾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上前握住海棠的手,抬手为海棠擦了擦眼泪,说:“好姑娘,东西我留下了,辛苦你送来这一趟,替我跟照顾过笙歌的人都说一声,谢谢。”
真正该感谢的人没有来,顾夫人心中很不平静,双手紧紧握了握海棠的手。然后攥着帕子有一瞬的恍神,她手有些抖,忍者情绪,忍着不哭,可脑中一团混乱。
案子尘埃落定后,她心情明朗许多。虽听笙歌说起过一些事,可能怕她担忧,笙歌说的并不详细。人人都劝,往前看,以后都是好日子。她也这样想的,强迫自己忘了以前的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了几个月。是她这个母亲太不称职,罪臣的子女想要生存谈何容易?多少官家女眷流落风尘,痛不欲生。
当年她最先被带出牢房,关在郊外的院子,就不想想女儿、媳妇、孙女们在牢中将要经历什么样的屈辱折磨。烟萝好端端怎么会吓得失意?定是看了血腥又残酷的画面。一时心如刀绞,恨自己如此粗心白目。
顾夫人用力咬着嘴唇,甚至咬出血痕,闭眼默默垂泪,额头上有血管都凸起来。
至于儿子,更是报喜不报忧,她也就这么天真无知的信了。他们是经历过多少,才侥幸活到今日?为母则刚,本应她来保护儿女,这十年有人替她做了。
笙歌眼泪不停的坠落,泣不成声的说道:“对不起,海棠姐姐。”
海棠也哭成泪人,语带埋怨轻问道:“姑娘走了,可去哪不好?偏偏来长安。公主太了解陆铭远的心狠手辣,怕姑娘与顾大人被陆铭远、王钰嵩等人知晓身份,赶尽杀绝。便放出消息,说取走了证据。可那时,证据已经偷偷送到长安了。公主这么做只是要将注意力引到她那里,可是一半的侍卫派出去寻找姑娘了,公主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海棠眼中满是泪光,盯着笙歌问:“泾王走了,为救公主,可是公主救得又是谁?”
“我原是不大想说的,今儿索性一并说清楚了。我本是杜太后身边的女官,太后仙逝,太妃将我要了过去,就一直跟在公主身边。连我们这些侍奉的人,都不知道在公子的衣冠冢前随公主落了多少泪,就别说公主了。如今公主知道公子活着,便命人将衣冠冢拆了,要将满坡的山茶拔了。”那方土地上承载了多少悲痛的泪水,那座花园曾经是公主的精神寄托。
拔了,这是要与顾大人一刀两断,可明明公主那样深爱着大人。他们都不忍心,都下不去手,公主心中的痛,有谁在意?十年的感情,怎么忍心。好不容易盼得人回来了,却又不能在一起。
听说近日前来顾府拜见、慰问的士族夫人小姐不计其数,虽然不敢说都是要说亲的意思,可绝大多数恐怕就是要相看。那公主呢?日渐憔悴,还不能从泾王离开的悲痛中走出,顾府已经要议亲了吗?可是又有什么资格阻挡,公主都要断了这段感情,她又能做什么。海棠有些颓然失落,替公主感到委屈。
她该走了,擦了擦脸颊的泪痕,刚要跟顾夫人道别,却见夫人正看向她的身后,而顾小姐也僵在原地。
海棠一转身,顾大人一身官袍立于台阶下。今日早朝散的早,他下午要去卫尉寺一趟,回来换武服,撞见这一幕。
“哥哥。”笙歌小声唤道,可是顾大人却并没有看她。
笙歌收回迈出去的脚,怯怯的站在原地抿唇忍着眼泪。兄长自从大半年前与她在客栈相见后,对她总是疏远,也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说不上来的距离感,与在袁州公主府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哥哥,是在怪她吗?
刚刚海棠姐姐说的,是不是都听见了,还是一早就知道了,所以怨她来长安。公主放出消息救她,泾王因此遭刺杀。
顾琰羲对顾夫人说:“母亲,我送送海尚仪。”
顾夫人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点头回:“好。”然后又拉过海棠的手,拍了拍道谢,海棠忙点头回礼。
海棠以为顾大人送到门口就回府了,没想到送她出了坊。在她临上马车的时候,还问:“花园是在明月山。”
海棠一怔,反应过来:“是,大人该去看看的,满花园的奇花异草都是公主为大人种的。可公主说不要了,我们下不去这个手。几年来,仔细护着,养着。”海棠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那就留着吧!”顾大人长眸垂下,唇角淡淡的一丝笑意,为他种的,可他都没有见过呢!拔了岂不可惜。
海棠因顾大人的这句话而愣了神,仰头看向面前的顾大人,试图读懂他的意思。
顾大人边看府中小厮抬下马车上的木箱子,好像是随口一问:“她好吗?”
海棠摇摇头,说:“不好,比原先更瘦了。”
顾大人揖手,郑重的拜托:“劳烦海尚仪费心照顾。”
海棠忙回礼,心中却有些感慨,大人并没有要疏远公主的意思。只是,她想看到二人终成眷属的,强人所难了吗?
“多有叨扰,告辞了。”海棠上了马车,揣着心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