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安乡县
这是家夫妻小店,店主媳妇瞧着是个利索的人,简单的粗布襦裙半臂袄,却没有一丝脏污褶皱,一丝不苟的发髻上用木簪别着,看着就是个勤快爱干净的人。将简陋的小餐馆打扫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招呼着桦绱一行进店或进院中围坐四方桌子,等着上汤面。空档沏茶,盛放小咸菜,相当麻利。
毛驴拉着一辆老旧的木车子,缓慢的出现在门口前大道上。车中也不知装得是什么,被两边的护栏遮挡了,只见上面盖着一大块席子。
前进中的马车轱辘被路旁的石头一硌,车身颠簸,草席子下划出一双脚,泛着不正常的青紫颜色,就好像是——死人一样。
众人被唬了一跳,桦绱一行进来前,这店里就唯一一桌客人,两个中年男子亦是赶路的模样。
老妇人走着走着,无力倒地,如同被抽去筋骨般,再也站不起来。哭嚎着,那凄厉的声音令人忍不住心颤。
少年蹲下身揽着妇人肩膀,想出声安慰,可忍不住哽咽,好长时候都没能开口。抹了眼泪,唤道:“娘——”
一声娘后,却如何也说不下去,大小伙子低头哭的直不起身。
“儿啊——可还有天理了没。”老妇人死死拉着儿子的手,痛的捂着胸口喊出这句,面色蜡黄,精神萎靡,哭的眼睛红肿的仿佛渗出血水一样。
这对母子是遇上了什么样的遭遇,以至于如此悲痛。今日天不好,阴沉沉的,又有面前这幕,叫人看着心里怪难受的。
“唉!”店家边下着面,边不忍叹了口气,不时瞧一眼那母子,神色也有了悲切。店家媳妇放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擦手,走到门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皱眉看着那对母子满是担忧。
“店家,出了什么事?怎么。。。”马车上有死人,又看这母子二人神色,悲痛中带着绝望,就好像是受了冤屈一样。
店家媳妇将围裙“我先去看看,好了叫我。”
“唉,都是些有了这顿没下顿的穷苦百姓,被有权有势的二世祖们欺负了,就是再大的冤屈也得咽到肚子里去不是。”店家手中的活计不停,说完红了眼眶。
用笊篱将面捞出锅,放入早就倒入高汤的碗中,另起油锅将葱花炒热出香味,浇到韧糯滑爽的面上,再搁上个荷包蛋。简单的做法,但弥漫阵阵香气令人格外食欲大动。
侍卫主动上前将碗端过来,店家媳妇去安慰那母子了,他们赶时辰吃完好赶路。可是众人控制不住边吃边听店家跟那两个赶路男子的对话。
“二世祖?谁?”中年男子问道,他们不是本地人,自然没听过这里的故事。
听店家这样说,又结合那老妇人的话,多少能明白过来,只是惊怒,是谁这样嚣张?都惹出了人命。
两年前,刘大人到安乡上任,年纪轻轻做了主薄,也不是科举出身。听说家世显赫,父亲在京中做大官,是有背景的。一来就让刺史大人亲自召见,明明刺史为一州之长,可对这刘主薄颇有讨好之意,令人一时分不出谁是上封,谁是下属。
安乡县令胡大人在此地当值多年,颇受百姓爱戴。处事还算公平,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太会阿谀奉承。做不来八面玲珑,不削写在脸上。刘主薄掌管县里税收,这绝对是个肥缺。少不了要捞些油水,只不过捞的太狠,胡大人多次直言训斥,也不见悔改还与大人对着干,因有背景有刺史大人撑腰,越发没有忌惮。
胡大人总归是上封,可是刘主薄气势高涨对大人出言不逊,压根没有一丝尊敬之意。终于有一日,二人府衙中起了争执。胡大人要停刘主薄的职务,命他回府反思。
刘主薄反咬大人安排亲眷做衙役,给亲友谋职位。大人年事已高,气的当场昏厥,如今在府中疗养,公事皆由旁人料理。刺史大人不劝阻,竟然还将安乡的行政大权交由刘主薄,胡大人县令权力被架空。
两名路人听后心中愤慨,真是什么地方都要出一两个这样的混账东西,偏偏还是官员。一时火气上涌,说了几句地方辱骂人的口头语,而后平静了会儿,想起这对陷入悲痛之中的母子,问道:“那这母子又是出了何事?”
“这家姓孙,他们家有位双十年华的姑娘叫兰姐,到了说亲的年纪,被胡夫人相中,要给胡府二公子做妾室的。”为了补贴家用,兰姐一直在胡府正夫人身边做丫鬟,聪明守本分,胡夫人一直很喜欢。胡二公子与二少奶奶听说都是和善的人,所以这家人才应下这门亲事。
兰姐是他们这村子有名的秀气姑娘,全村的青年都想将她娶回家做婆娘,有不少家中富足的差媒人前往孙家说媒,不过与胡府相比自然没有可比的。胡二公子曾亲自送她回家过,这举动无疑是给足兰姐脸面。
“这不是喜事一桩。”中年男子不解道。
“喜事。。。”店家苦涩的一笑,继续说:“可偏偏,兰姐回家待嫁,与孙婶子一同进城买些女子陪嫁之物,被刘主薄碰见,抓了去客栈”不忍说下去。
“兰姐不堪受辱,一跃从楼上跳了下去。”令人忍不住垂首惋惜。
“孙大叔去理论,被侮辱一番推下楼梯。”店家言语带了激动,手都气的颤抖。
中年男子放下筷子忙说:“怎么不去府衙击鼓鸣冤?”
“府衙,这孙主薄不是只手遮天了嘛!”他的同伴提醒他。
刺史都给做了靠山,这冤要上哪儿去申辩?
“真是无法无天了。”可还有百姓的活路?
“那车上的,是谁?”瞧着露出的脚怎么都像男子的脚。
“孙大叔的。”说完店家哽咽,都是一个村的,才秋收不久,他家劳动力少,地又相对多些,孙大叔还帮着干了半天的活。
桦绱不言不语恍若未闻吃完面前这碗面,放下筷子起身,侍卫们也跟着起身离开,小乙给店家留了小银锭子。一行人出门,并未停留片刻翻身上马,跟着桦绱驱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