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那时候回答的是什么了。从那一天的故事往后再过一年,不对,还没满一年,不过,不管是重新认识公主目夷也好,还是重新认识这个国家该田昌意认识的人也好,被时间推着向前进的少女,要十六岁了。
公主目夷也要十五了。
“没救了,没救了,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
“不管是国君还是百姓,全都是一个样子!”
“宁愿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也要攒足钱去打仗……”
“土地要多宽广才够?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不可能得到满足的吧?还能再贪心一点吗?!”
在少女距离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距离时,她便听到了熟悉的喊叫声,那喊叫声的主人是为齐王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坊间暗称为齐国实际上的君主,公主目夷。
声音不尖锐,要不是少女听觉敏锐,那样的声音顶多算是公主目夷独自个儿的牢骚话。
毕竟。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不要说时至今日,公主目夷已经成为掌管祭祀邦礼的大宗伯。次于三公,位在六卿之首,已是尊崇至极。
再三两步,便是看见了掩映在花丛中公主目夷的脸庞。
以少女所见,公主目夷总是一个人。
走近来,便发现公主目夷正半俯下身逗弄着一只约是三四个月大的小猫。那是两日前,吴地旧人送给齐王的礼物,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公主目夷的手里来了。
全身皮毛犹如乌云盖雪,双瞳纯粹的像是上好的昆仑玉,真是不知道这小东西是吃什么长大的。
“在没有打败仗之前,没人会讨厌胜利的滋味……”少女在离公主目夷一步之遥的身侧停下脚步,“……会想要重建天子的仪仗,也是每一个处在分裂之中的诸侯的愿望吧?”
“可是……大家就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性命丢在战场上?过着让他人家破人亡,自己也从来很难吃到一顿热饭的日子?”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非死之荣,乃生之耻。”
“这……”
“啧,你倒是很会为他们说好话嘛。算了,这个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是……”公主目夷站起身,她拢了下长裙的下摆,站直了来,对少女不怀好意,“我应该已经对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叫我公主殿下了,这左一个公主,右一个殿下的,你就不觉得很有隔阂感吗?”
公主目夷说道:“我们不是才认识一天的陌生人,我们不仅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还可能是日后要成婚的一对夫妻。请不要把你对别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是,公主殿下。”少女满含笑意地答道。
“你这是根本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吧?”公主目夷有些抓狂了。
“那个,打搅一下,请问两位是今天受邀进宫的贵人吗?”听到不远处的声音,两人转脸过去,发现是一名衣着也算华贵,表情却有些怯生生,年约九岁的孩童,他说完话后,迎视着两人的目光,差点吓得拔腿就跑。
“……没错,我是半个时辰以前才进宫来的,不过,不像是你迷了路走到这里,我是直接往这里走到这里的,当然,你要是想要回到原处,告诉我,可能我能帮上一点忙。”少女抢在公主目夷之前回答道,“我是田氏昌意,这位是田氏目夷,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宋公子戴昌意在去年齐灭宋最后的攻城之战中已然身故,少女,现在该说继承了祖父田章爵位,如今为安平君的田氏昌意了。
“是这样的,我方才在宴上吃茶,不小心弄湿了前襟,内侍引我家侍女带我到一旁暂避,免得王上驾到,多有不快,不过我待的瞌睡了,不知不觉间屋子里就剩我一个,侍女也不见了,便是出门,想按着记忆中的来路走回去,但两位也看见了,我应当是迷路了。”
“原来如此。”田昌意点点头,“言归正传,我问你,你这一路过来,不曾有见过我们之外的旁人吗?”
“没有,不如说,安静的有些可怕。要不是得见两位,我还以为我犹在梦中呢。”
“……那么公主殿下,您今天该不会是将所有侍从都遣散了吧?”田昌意问向公主目夷。
公主目夷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表情严肃起来,“我只是让他们不要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看情况,您的那些侍从都被收买了呢。”
“该死。我平日对他们也不薄,需要他们做的事更是寥寥,后宫诸殿,有哪一地有我这里日子过得舒坦的。”
“这也是当然,您的话换而言之便是您从来没有依仗过他们,再怎么说,这宫中不想往上爬的人早就被遣到太庙去干活了,您不求上进便罢了,他们可不想老死在这,是没法和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能睡一觉就能过去的公主殿下您相提并论的。”
“你这话说的,突然之间,我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贬我了。”
“暂且当我是夸奖吧。”
……“公主殿下,等一下,这个公主殿下,是我本来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九岁孩童这厢已是被吓了个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了?不要紧张,这个公主殿下是很好相处的。”田昌意好心为九岁孩童解释。
“可是……”
“并不是传闻中那么心狠手辣的人,您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们的公主殿下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也不是什么坏人。”
九岁孩童有些茫然地点头。
但所谓的公主殿下并没有被少女的话宽慰到:“搞什么,你不是说我在国人眼里是个懦夫吗?怎么又变成心狠手辣的角色了。”
“没办法,公主殿下您平日里那些悲天悯人的话也就只有我听到了。不能让国人得知您的真实面目,还真是遗憾。”
“嘁。”公主目夷原地跺了一下脚。
“这样的语气词可不要用多了。”田昌意短暂的点评后便是再度问向九岁孩童,“我直截了当地说吧,这位马服君的公子,您愿意帮助我这个左手多有不便的老士兵来守护我们美丽的公主殿下吗?”
“你用美丽来修饰我,我感觉真不适应。”
“这时候就不要让我有机会来泼公主殿下您冷水了。小公子,时间不多,您考虑好了吗?”
马服君的小公子右手握拳抵着下巴:“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你怎么知道我父是马服君?”
“就像我说的,有些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所以小公子,您考虑好了吗?”田昌意并没有正面回答。
“你是说……”
“我是说,等会儿,可能是五六个人,也有可能是十五六个人,情况不好的话,是数不清有多少人,而得凭你和我面对那些人,得让公主殿下平安无恙——如果您以后也想和马服君一样建功立业,就该先从保护身边的人开始做起。”
“绝对不可以让这些乱臣贼子得逞。”田昌意加重了语气。
——田昌意看了眼腰间,眼中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但转瞬之后,那样的神色便消失了。
“这时候真要感谢公主殿下您的先见之明,多亏让我成为了您的侍卫,这剑还是能用一用的。”
公主目夷:“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我记得当时这么建议的时候,你可是非常抗拒的。”
“今日不同往日,公主殿下您总不能让我赤手空拳来和人近身搏斗吧?不是您的侍卫,这时在我剑鞘之中的剑应该只能说是除了好看,就不会有其他用处。”田昌意将剑从剑鞘中□□,向午的阳光耀眼地让人无法直视她手中的长剑,“公主殿下,吃了近一年的灰,您看,我的这柄剑还不错吧?”
“这质地,不是青铜冶炼的,我国虽然也有用铁的锻剑师,但没有这么好的工艺,是在韩国特意锻造的吗?”公主殿下凑近细看了眼,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公主殿下真是见多识广,不过很遗憾,猜错了,这柄剑的年代也许要比我们国家的历史还要久,总之,不会有人能够锻造出来。唉,这样的剑不会是只有一柄,要是可以,真想见见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