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此城的路上,尚有最后一道关隘:云渡关。此关地守扼要,东有水势湍急的落鹰瀑,西有如同剑锋丛立般的山脉。居高临下。但只要度过此关,之后便是一马平川,毫无战斗力可言。
魏华深知此地的重要性,特命胡雄鹰率八千人驻守于此,同时配备了五十名晋死士。以施青云、张子健辅助左右,粮食充足,士兵训练有素,令人望而生怯。
高鱼率领三万征北军驻扎此城二十里开外,不敢贸然强攻,便连夜与诸将商议计策。
营帐中,左文摊开前日手绘的云渡关全图,指着分析:“此关扼并州之咽喉,乃决定性的一战。”接着,他又将地理环境详细赘述一遍。
苑航也拖腮说道:“据城中密探来报,驻守此城者为胡雄鹰,诚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加之施青云之智、张子健之勇,若取此城,必会损失惨重。”
众人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呼!”于济滔甩开桂花折扇,满面春风。众将不解地看着他,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
高鱼瞬间会意:“军师如此,必是有妙计在胸。”
于济滔轻摇折扇,对众人说道:“城虽扼要,然贼主昏聩,仅以八千乌合之众防之。胡雄鹰此人,善战而无谋、骁勇而少智。济滔只需略施小计,便可致其大败!”
众人惊叹之余连连夸赞。左文不解地向前讨教,于济滔则笑着告诉他:“据此城百里处,有座小城。胡雄鹰之子便在于此。然此城鲜为人知,且地处偏僻,极少会有人动这里的念头。”
“若率主力攻此城,万一胡雄鹰引兵来袭,又该怎样?”
于济滔微微一笑:“如此,胡雄鹰正中在下之计也!”
左文突然间茅塞顿开,连连点头。而众人则是一知半解的互相张望。
两军对峙日久,正值六月酷暑。炙热的太阳火烤万物,连风都被烧的像是蒸笼中的热气。草儿被晒得毫无活力,弯腰挣扎。
征北军可以等,但胡雄鹰却等不得!西路方面并州全线溃败,皆为朝廷收复。若长此以往,西路军绕后包围,容易重蹈江黎城之后辙。
“这于济滔简直是个娘们儿!”胡雄鹰对着众将怒吼:“对峙数月,竟无一丝念头攻城,亏他耐得住心!”
施青云呵呵笑道:“征北军不敢强攻,必有缘由:西线军队溃败,只要能将我们拖住,便可前后夹击。”
“三哥!我都踏马等不耐烦了!再这样下去,你我都得成水池中的王八!”
“于济滔此人才智极高,且深谙兵家之道。万不可掉以轻心。”
“三哥的意思是?”胡雄鹰询问。
“敌军动向不明,贸然出城,必遭大败。依我之见,当安插一名得力的间谍,进入敌营,以掌握其动向。”
胡雄鹰连连点头:“这个好办,晋死士中随便挑一个!”
“非也!”施青云反驳道:“我的想法是,让一名得力将军前去投奔,放出些机密立功,随后参与决策……”
胡雄鹰一阵哂笑:“三哥这是读书读傻了吧?好端端的人家凭什么接纳你?”
“四弟,为兄平日叫你读书,你偏不听。这不就没想法了不是?”
“怎么的,三哥有办法?”
“若要使敌军信服,则非使‘苦肉计’不可。只是何人能担此重任?”
台下诸将默默不语。
此时,一影庞大的身躯走至台下:“两位哥哥,这种事情,我做的来!”
众人一看是张子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胡雄鹰“嘭”的一拍桌子:“好!真不愧是五弟!”
施青云也没有意见,便遣退诸将,将这次卧底行动的细节全盘告诉张子健。张子健在听到受刑时必须真实时,他的目光更加坚定:“没事儿!哥哥们尽管打,但凡我还有一口气,绝对完成好此次任务!”
“好弟弟,为兄叫你受苦,真是于心不忍啊……”
话说的好听,但到了真正用刑时。施青云命人抽打的力度丝毫未有减弱。向外界传出的消息是:张子健蒙受不白之冤而遭鞭刑。
两日后,征北军方面收到书信。声称张子健愿领手下八千士卒前来投奔。高鱼万分高兴,想来如此猛将投奔,云渡关便可轻而易举所得。
正在一旁读《春秋》的关琅得知此事,便拱手相告:“五虎占据并州已达数年。这张子健贸然前来相投,关某甚是诧异。高将军虽为主帅,仍不可独断擅行。依关某所见,此事应找来军师,再做商议。”
高鱼突然被人拆台,虽心有不满。但对方说的确实在理,便从其言,派人将军师请来。
于济滔仅是粗略地看过一眼,便笑着说道:“此乃张子健诈降之苦肉计,破绽如此之多,一目了然。”
高鱼拍拍脑袋,悔自己差点误了大事。立马上前讨教:“依军师之见……”
“既如此,我等便将计就计,准他投降。”
“军师此话何意?”
于济滔将二人耳朵贴近嘴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又过了几日,张子健如信中所言,带领八百士兵连夜逃出云渡关。为使人信服,施青云故意派弓弩手磨平箭矢,如雨般倾射而下。张子健奋力突围,终于到了规定地点,遇见前来接应的苑航将军。
“末将张子健,特来归顺朝廷!”张子健见了征北军,便慌忙跪伏在地。苑航乘在骏马上,手持歃血长刃,指着他喝道:“不必如此,快快上马,随我见过高将军!”
在苑航的带领下,张子健来到主帅营。环顾四周,见各处士兵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喊声动天,不由得暗暗佩服。进了帅帐,只见高鱼身坐主位,于济滔坐在旁侧,而台下则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小将。
“罪将张子健,特来向朝廷请罪……”
高鱼的表情无比怜惜,他过去轻轻将其扶起,问道:“将军伤势如何?”
“尚无大碍,只是憋不下这口气!”
“即以归顺朝廷,只要日后立功,陛下定会赦免。”
张子健先是为之一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正当他有些洋洋得意时,于济滔却甩开桂花折扇,立马反驳:“将军不可!张子健突然来降,事出反常,怎可妄自收留?”
“胡雄鹰傲物轻人,连结义兄弟都如此羞辱,投降缘由,已然明了。军师又何必喋喋不休,以寒投奔将士之心呢?”
“此恐张子健苦肉之计,将军不可不察呀!”
高鱼蛮横地挥挥手:“军师太迂腐了!此事高某便做了主,不必多言!”
于济滔还要反驳,但高鱼执意要留。于济滔便收起折扇,怒哼一声离开军帐。张子健见状,又慌忙跪在地上:“末将投奔,实是不堪忍受胡雄鹰当众鞭挞之耻。绝无二心,倘若我是诈降,来日必尸首分离,为马蹄所戏!”
“将军不必多言,军师迂腐,何堪他来教做事?高某信得过你,日后一同为朝廷效力!”
张子健心中暗暗窃喜,在一切整顿好后。他便托心腹传出密信,递往城中。施青云二人得知一切,大喜过望。
“于济滔虽多智,谁知为愚蠢之将所节制,岂非天意?”施青云一口温酒下肚,荣誉感布满全身。
胡雄鹰手中把弄九环钢刀,哈哈笑道:“三哥不愧是‘小智囊’把那个高什么的家伙骗的云来雾去。日后待时机一到,咱们就杀出城去,非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然而,计划这么顺利,施青云也不可能不心存顾虑。唯恐对方传来的是假情报,开始只用小股人马去试探。直到后来,根据情报得知敌将东方园率军开辟山路,胡雄鹰亲自率军,大获全胜。东方园险些命丧当场,做实了情报的准确性,施青云这才打消一丝顾虑。
不仅这次,胡雄鹰通过情报,截获了对方不少粮草辎重,取得不少胜利。这也让二人更加相信,张子健已完全被主将高鱼视作心腹。此后,凡张子健传来的情报,不假思索,便一应听从。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蛊惑他们的假象罢了。
整个征北军营的主将中,除开张子健,每个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然而大家心照不宣,一同陪军师唱完这出戏。
当一切假象皆为敌方所信时,征北军方面便开始动作了:于济滔先是命令关琅、张子健率偷袭胡雄鹰之子所在城池,声称主力兵马。并故意透露给张子健消息,称主军营已无精壮士卒,所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暗中又指示他们多在军营活动,令张子健信服。
但明面上,于济滔放出的消息是:主力未动,仅分小股人马。两者相比较,施青云更愿意相信间谍所带来的消息,并将缘由告诉胡雄鹰。
“什么?!”胡雄鹰大吼一声:“他们居然知道我儿子在哪里?这帮崽子一定是以此为要挟,使我屈服!”
“征北军之所以声称:‘主力军未动’,目的便是让我等信服,便不敢贸然出城营救贤侄……于济滔毕竟太过年轻,实在是幼稚至极……”
“不管怎么样,老子必率城中主力,前去营救!三哥可坐关镇守,坐等捷报传来!”
一切准备就绪,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于济滔突然下令提前行军,以至于行至一半,胡雄鹰方才得知。他万分慌乱,仓促地做好军备,急匆匆拉开城门前往营救。
而这一切,早已被于济滔所料到,摇动桂花折扇,微风熏面。谈笑间,形势尽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