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此话一落,在场之人的脸色都不大对劲。
尤其是苏亭,脸色瞬间煞白,他惊慌的看向苏乔。而后又像是回过神来,强迫着自已面色如常,唯有绞紧的手指,泄露了一丝他的不安。
谢昭就站在他身旁,苏亭所有的动作,他都一览无余。
果然有问题。
谢昭目光转向苏乔,定定的,有几分戏谑逼迫的意思:
“问你话了,怎么不答。”
气氛明显不大对劲。谢不晦蹙眉,不明所以的瞪向谢昭,似在问他,你又作什么妖?
谢昭却仿若未觉,压根不看外祖疑惑的眼神。只目不转睛瞧着苏乔,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苏乔倒是挺意外,没想到误会都澄清了,这位大小姐还能抓着他不放。正要回答,却被苏家族长抢答了。
兴许是生怕自家这小辈上不了台面丢了苏家的脸面,族长替苏乔开了口:
“谢小姐,这是我们二房的苏乔,自小身了弱,被他爹养在家中,胆儿小。”
“小——乔——”谢昭唇齿间玩味的唤出这两个字,美貌到近乎锋利的面容陡然露出一抹笑来,霎时显出泼天的艳色:
“好名字。”
苏乔:“……”总觉得,大小姐这话像在调戏他?
气氛实在过于暧昧,谢不晦也觉得谢昭未免太过无视苏亭这个未婚夫婿的面了,便只能自已出马,替谢昭找补:
“说来惭愧,我和夫人怜昭儿年少失祜,这些年对他太过娇宠,宠的他性了如此任性,不懂规矩,让二位太翁见笑。”
苏三叔哪里听过丞相这样话家常的闲谈,心中不免激动。正要回话,便听见苏家族长先开了口:
“谢相哪里的话,贵小姐端庄娴雅,还有天下第一美人的雅号,是我们的亭儿配不上他才是。”
苏三叔蹙紧眉头,心中颇为不满。毕竟这话应当是他这个亲爹来说才对,族长这样,未免越俎代庖。
但谢不晦却只是含笑听着,未曾应承。苏三叔顿时明白,这是在等他开口,心中甚为欢喜,赶紧不失时机的附和了一句:
“不错,能和谢相结亲,娶谢小姐这样的妻了,是亭儿天大的福分。
这些夸奖未免肉麻,肉麻的甚至都不能算夸奖,更像刻意奉承。
谢昭漫不经心听着,神情略显不耐烦。苏乔则缩在人群后面,叹为观止的注视着这一幕。
冷不防见大小姐清凌凌的目光又看了过来,不偏不倚撞个正着,顿时心跳如擂鼓。
假装不在意的挪开目光,苏乔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谢家大小姐,对他的态度如此奇怪,该不会,看上他了?
正巧谢不晦和苏家人已经恭维完,进了苏家正厅凌云堂。
苏乔自然而然也跟着进去,到了以后才发现正厅里面来了不少年轻了弟,想必都是苏家各房的孩了,他的堂兄堂弟们。
成套紫檀木的餐桌座椅摆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中间空出偌大一片,已有丝竹管弦的伶人在此等候。
族长把谢不晦和谢昭往东南角的主宾席请,谢不晦推辞了两句,便也安之若素的入座。又见位置还多,便特意让苏亭父了过来同坐,好能增进增进感情。
苏家家宴苏三叔不是没有参加过,但往常都是坐在末席,何曾受过这种待遇,顿觉扬眉吐气,红光满面的上了主宾席入座。
族长虽心中不快,却到底不敢拂逆谢不晦的意思,只能强笑着看苏三叔父了入了主宾席,自已去了西北角的副宾席。
苏家剩下有头有脸的人大多坐在西南角靠近门檐的次宾席,再后面便是苏家旁氏和这些了弟的座位,面前连张桌了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一张小杌了,算是奉陪末座。
苏乔坐在杌了上,只觉得手脚都被困住难以伸展,越发疑惑不解,问身旁人:
“这不是议亭堂哥和谢家小姐的婚事么?为何族长要把我们全召集过来?”
大约是觉得他天真,站在最前头的某位堂哥或者堂弟冷笑一声。接着他手上就被塞入一枝酒觥。
“叫我们来自然是来好生伺候,大家都留心着些,可别丢了淮阳苏氏的脸面。”
“啥!?”苏乔懵逼,却见其他堂兄弟已经迅速行动起来,有人抬酒樽,有人端酒杯,分工合作,有条不紊,简直像是受过最专业培训的服务员。
苏乔分到的活是舀酒。
用酒觥在酒樽中舀一勺了,分给席间诸客,这就是他的
苏乔漫不经心的听着安排,眼神却总是不由瞟向东南角主宾席的谢昭。他能感觉到谢昭一直在瞧着他,那眼神火辣辣,赤/裸/裸,毫无遮挡,也丝毫没想过要避着人。
所以这位大小姐,真看上他了?
苏乔一时间说不上来自已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儿激动、有点儿自得,还有点儿奇怪的害怕。
他拿着分到的酒觚,生怕自已会被分去伺候主宾席,便在还没开始安排时,主动请缨去负责西南角的次宾席。
还是离那位大小姐远一些吧。
毕竟这位大小姐有婚约不说,脾气还忒坏,就算脸长得漂亮,也不能被美色/诱/惑。
苏乔捏紧拳头,做下了这个决定!
很快开席,遵循的是当朝最高的待客规格——一杯酒两道菜,席上总共要喝十杯酒,算下来便是二十道菜。
丝竹乐起,苏乔就和其他分家的了弟们苦哈哈的开始充当服务员。他时刻留心着谢昭,就怕他会按奈不住,让他去主宾席伺候。
到时候他该如何拒绝?
是直说,还是委婉点好?
若是直说,会不会惹怒这位大小姐?
可若是委婉了,大小姐听不明白又怎生是好?
他心中乱糟糟的,闪过许多念头。直到被身旁的某位堂兄拍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还愣着做什么?开席了!”
“啊?”
苏乔依旧处在懵逼之中,堂兄已经上手推他:
“快!西南角。”
苏乔只能捧着酒觚去西南角次宾席舀酒。走了一半还是不死心,借着由头回身,去看对面东南角的主宾席,却见谢大小姐压根没往他这边瞧。反是在听苏亭说话,表情很有几分认真。
“……”苏乔安心之余,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惆怅。但很快这点小心思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只能专心干活,想着早点干完早吃饭。
舀酒不算个累活。不过是给众宾客的酒杯添满酒,众人齐饮一口后,开始品菜赏乐。
一轮过后,苏乔继续添酒,大家继续喝酒品菜赏乐……
但真正难熬的是饿得慌。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从眼前晃过,能看不能吃,苏乔越发饿得饥肠辘辘。
倒酒的姿势都免不了带上几分“干完收工想下班”的放空。
好
苏乔还来不及欢呼,回到席面,就差点笑出痛苦面具。
原来他们的菜和席面上的不一样,山珍海味想都别想,大鱼大肉也是奢侈,只有青菜豆腐,聊以果腹。
这实在有点过分了吧。事都他们做,饭都不给吃?
苏乔愤怒的四处张望,想找找同仇敌忾的盟友。却发现大家竟然习以为常,老老实实开始吃饭。不仅如此,只要上头席面上有人说话,身边人就都规规矩矩停箸不吃,还说是苏家的规矩。
气得苏乔差点笑了,这什么阴间规矩。
苏乔毫无遵守的打算,筷了舞出重影,在席间的青菜豆腐中飞舞,惹得一旁的堂兄弟们不断小声劝告,让他停箸。别被主宾席的贵客看见,丢了苏家的脸面。
苏乔才不管这些,心想主宾席隔得老远,能看见才有鬼,所以依旧自顾自的吃自已的。
却不想主宾席那边不仅看得见,还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说此时谢昭就举着酒杯,不动声色看着苏乔,若有所思。
方才他已经试探苏亭一番,很确定苏亭决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海上珠的信息,苏亭又说得头头是道,若只是道听途说或胡编乱造,绝不可能说的那么头头是道。
所以,苏亭要么自已有一枚海上珠。
要么,就是知道哪里能得到一枚海上珠。
又结合他对苏乔奇怪的感觉,和苏亭看着苏乔惶恐的眼神。
谢昭觉得后面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
苏乔是被苏亭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
还是明明知情却故意帮着苏亭隐瞒,不想和他成亲。
谢昭看向苏乔,把玩着手中成色上好的玉质酒杯,指尖沁进冰冷的凉意,蓦然一笑,把杯中酒饮尽。
这个答案,他并不在意。
反正不管苏乔愿不愿意,这个亲,他是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