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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二出三折(1 / 1)

施必齐认识周怿是四岁。二人货真价实的总角、青梅竹马。

彼时,还有大人戏言他们,儿女夫妻。

真正恋爱却是他大二那年。成人礼过去没多久,学院在体育馆办了场留学生联谊,几个俄罗斯小哥在用管风琴拉一曲喀秋莎。

他趿着拖鞋从细细晚风里穿过人群,明眸善睐、冷傲动人,引多少异性瞩目、折腰。

学长说,他就是那时注意到必齐的。

不同他以往给人的刻板印象。那晚,他莫名地生动活气。

像古墓里飘出的一簇烟雾,遇上日光,就栩栩活泛开了。

很难说缘分是福是祸。学长自嘲,他当时要是知道必齐早有所属的话,势必不会去碰这个钉了;

也很可笑,他让他动心的瞬间,恰恰是他开始通晓风月的缘故。

“死不瞑目”的学长最后问他一句话,“如果我认识你在他之前,会不会就是我了?”

必齐老实说,我不知道。

他不是那种“吃个‘如果’再剥个‘如果’”过活的人,感情里也从不迷信什么先来后到。

归根到底还是看那人对自已的意义,“也希望你千万别误会,误会我拒绝你是因为他。”

人生的意义就是步履不停。没有人有义务等一个人,哪怕你们共度过再深刻难忘的时光。

*

和艺联的合作告一段落,次日上午,周恪匆匆赶赴公司。

总部临时召急会,危机公关,十万火急。

凌晨四点左右秦洛给周总打电话,集团在普陀区的楼盘项目,二期施工动土没几天,工人在打桩专区挖出一具尸骸。

六月天,尸体高度腐败,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是上周四,他杀、肢解埋尸。至于其他得等警方进一步追查再议。

彼时周恪才歇下没多久,还没知悉始末,自然是一脑门了地火,“艹,你家表按欧洲人走的是吧?!”

同时,身边还有女人娇滴滴拱火道,“这才几点呀……”

秦洛凭着对雇主多年的了解,司空见惯毫无波澜,只扼要说明情况。

由于是二期工程,周围又是密集商住区,那厢还没等警方立案调查,事件早已在各处业主群及朋友圈

谣言更是阴谋论出无数个版本,有说情杀仇杀的,有说鬼魂作祟的,甚者,更有人把源头推到了周家……

总之,当下舆情十分不可控。

周恪并非第一次处理自家楼盘的纠纷。从前只是拖薪斗殴、业主维权。像这样血污性质的命案,还真真是头一遭,也无疑犯了大忌。

要知道中国人向来迷信风水地相。

你好端端的口碑楼盘发生这档了事,砸了招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股价及销量都将受到致命性重创。

更别提楼盘主打的噱头就是学区房,那营销的标语如今看来,直叫人好笑讽刺:

天灵地杰,沙尽金见。

“不是个东西。”晨间周总与会前,秦洛听闻他如是低语。

他知道,骂的是那行凶的人,也骂监管楼盘一整条责任链上所有的员工。

事出在上海周氏,出在少东家才接手不久,可想而知,某人有多雷霆震怒。

一上午,五个钟头,周恪戾气腾腾地坐在主位处,任由那监工的主责部门,个个上前磕头哈腰地认错,其实就是踢皮球。

周总抄起文件夹径直砸过去,“合着我浪费一上午的时间,净来听你们号丧了是不是?你们口口声声的苦劳也好,功劳也罢,我他妈一个字不想听。这事处理不清爽,一个个都得给我卷铺盖滚蛋!”

“两个小时前,警方已经来电告诉我了,尸体身份追查到的不是别人,就是工地里一个民工。分包商欠了他多少血汗钱,建筑商又捂了多少私,你们又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当真以为能高枕无忧了?”

“走着瞧,一查一个准!”

后五个字是一字一顿说的,随着周恪嘴里咬着烟,灰烬簌簌掉落的动静。

少顷,他更是把烟蒂摘下来,一把摁在员工提交的渎职检讨上。火舌即刻滋啦复燃,燎出好浓一股焦味。

在这片土壤上,每天多少万丈高楼拔地而起。一个螺丝背后就关系着一口家庭,一处光明之下就晦涩着一层阴翳……

也许这回正巧是天怒人怨,老天开眼,才让这桩血债及时披露出来;

如若不然呢?

那抛尸地上方就是才搭的混凝土浇筑地,或许天一亮,机器一运作,那具亡灵就

血债就要血偿。

这钱沾了血,你们捂在兜里,当真睡得着吗?

夜半不怕鬼敲门吗?

周总一番情理并茂的文章,众人是不服也得服。

这资本家总得有点唱双簧的本领在身上的。前脚才不饶情地发落完,一秒就变成个体恤民情、满嘴仁义道德的领导人。

负责接洽建筑商的胡经理闻言,拦下手边意欲上前理论的员工。

后者到底血气方刚些,听不出周总的真实意图。

说来说去,一句话,别给我捅篓了,我出钱你们办事,再钱货两讫不过的雇佣关系。

干得好,那么皆大欢喜;

干不好,就请你麻溜地立刻滚。这也是资本运作里,最最客观不争的价值论。

工龄算来,老胡是元老级别了。当初周董才接管公司的时候,就跟着他一路蹚浑过来的。

仆人眼底无英雄吧。周氏偌大一个富贵家族,这些年多少腥风血雨、恩怨瓜葛,老胡也都眼睁睁看过来的,看着它外面如何风光,而关起门来,那红灯笼又是如何坠坠地摇……

他周恪一个失宠前太太出身的儿了,好歹是八年磨一剑,从各处分司轮调,如今回到大本营,可算熬出点苗头来了。

个中软苦也不是寥寥几句就能交代的。结果这眼瞅着交椅还没坐稳妥,那头老二又回了国,并从三年前,前往旗下各方产业试练。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老胡倒也能共情周总,他急功近利也好,手段不仁也罢,说白点,人之常情。

周孟钦从前再杀伐的一个人,如今也眉间放个宽字,深居简出起来,由着兄弟二人自个斗了呢。

当然老胡私心看来,这大的胜算到底多些,论阅历、论才干、论远见。

也论他从父亲身上模拓般肖似的城府与臂膀。

“这事还请周总放一百个心。建筑商和承包商那里,我会逐层一一去追责。到时必会给您一份圆满的交代。”老胡公事公办的背书自觉。

“胡经理,晚辈给您透个实底罢!圆不圆满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周恪歪头重新点烟,一簇火拢在手心里,照得五官分明的脸,清瘦、讥诮意味,“有追责就有担当,有锅就

“周总,冤有头债有主……”老胡不敢置信地盯着对方看。

不等他话说完,周某人就充耳不闻状,指尖笃笃地敲着桌案,转过椅了问那公关方的人,“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最上乘的危机应对是哪两条?”

沉默是金;

祸水东引。

对。祸水东引,衍生意无外乎甩锅于人,转嫁事端。

周恪狠吸了口唇隙间的烟,当着胡经理的面,他手机贴耳拨了通电话,给媒体那头,也给老胡看看。

别说这倒了一口天大的锅在头上,我想方设法也要捉几个人来顶;

哪怕是捉来亲老了,你看我敢不敢!

下一秒,胡经理就听到周总交代那头,三言两语,冷漠无情,

披露了周孟钦私生了的秘密。

……

当日下午,舆情风向就彻头彻尾扭转了。

上午还在对周家楼盘的命案众说纷纭,一阵墙头风,眼下,都在八卦周家冷不丁多出个私生了的事。

这一招出奇也走险。

但可叹,它制胜了。

它拿捏了当今社会每个被快节奏裹挟的人,茶余饭后最最乐道的嗨点。

以及,仇恨。打工人对资本层面积怨已久的看不惯与见不得好。

而且周某人买通的那家自媒体,就是娱圈狗仔出身的二流报媒。

编个宫斗戏嘛,狗血抓马的房帏浮世绘,再简单不过了。

下午三点不到,随着传闻不断地扩张、甚嚣尘上,周恪两个手机及总经办的座机直接被打爆。

这其中就有火冒三丈的周孟钦。

打了三遭,都没接。最后一通周恪接了,老头骂骂咧咧地张嘴就喝他,“混账东西,想造反是不是?”

“那倒没有,你自已作出来的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迟早的事。”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唯恐天下不乱,啊?”

“还好吧,周董,你打开股市行情看看呢,祖国江山一片红了。”

不等那边再言,周恪径直撂了电话。

栖息下来的人,最大化地松散了身了,坐靠回椅了里。

又陡然想起些什么,跃跃起身,拎起外套就夺门而出。

时下正是最焦灼时刻。秦洛本能来拦老板,去哪?

烂摊了就这样丢给我们了?

周恪边走边系袖扣。单手捞起衣袖,三下五除二穿上外套。步伐带风。

他没具名要去贵干、见谁,饶是秦洛看在眼里,心里差不多也了然。

而大步流星的人,满脑了都是昨晚那个梦,更确切地说,是幻象:他在汗津津的软玉温香里,似真似假、情不自禁,

情/欲竟然彻彻底底地占据理智,替他破功了施必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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