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肖公桥毫不客气地说,听得肖在礼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片刻之前,他刚刚为两位老祖奉上了最新的报告,在他看来,肖家的每一个人都已经为抵御这次前所未有的强敌而动员了起来,他亲眼看到了像肖如茵奶奶那样的末流人物都翻箱倒柜地穿上了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装备,他亲自监督着执事们将族里积存的法器丹药发放到每一个有战斗力的人手里,甚至很多人家都拿出了自家祖传的宝物“借”给更有战斗力的人员,而这些宝物是他们之前连至亲都不予展示的,不管他们平日如何斤斤计较,此刻都可称得上是不遗余力了,这种热烈的气氛使得他在被肖公桥说了这句话以后都非常接受不了,他当然知道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修士和真仙比起来不值一提,但是……
肖千秋也没有安抚他的意思,他正盘腿坐在一块青石上,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阅星堂的残骸,那里除了一个巨大的凹坑和边缘一些残余的青砖外什么都不剩了,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句:“梅林法阵只能坚持三天。”
“而我们甚至还没有看到我们的敌人是什么人。”
“他们有备而来。”肖千秋说:“山神、河妖就算没有彻底站到他们那一边,态度也暧昧得很,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是无法向其他家族求援的——况且,我十分怀疑他们是否还有闲心来帮助我们——搞不好,他们已经陷入了和我们一样的麻烦。”
“这怎么可能?”这下,连肖公桥都动容了起来:“拜死教的邪术,就有这么大的威力吗?”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拜死教对于他而言都是偏僻遥远的名词了,这个教派从来都不上他的心,他们盘踞的夷外鬼国在地图上看是很大的一片,可是其出产甚至不能和荒漠之国丹霞相比,一个有大力量的教团,怎么会甘心只占有那样一片不毛之地呢?拜死、活祭等传言固然恐怖,可是他知道在百眼国的仙家、甚至就是肖家,也有许多隐秘的酷刑,他并不认为拜死教是值得重视的对手,相反,他觉得他们的恐怖名声只是凡人的无知妄言而已,几个真仙应该就能打得他们狼狈逃窜了。
“和五色门合流的话,不奇怪,”肖千秋沉默了一会儿:“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把拜死教消灭在萌芽状态下的缘故了,他们的邪术总的而言无足挂齿,只能迷惑那些凡人,对稍有修为的仙家都无能为力,论起来比五色门的法术都差之甚远,可是,他们合流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五色门是会一些我五行一脉的仙术的,他们如果彻底背叛了我们的话,拜死教就有可能开发出利用凡人力量、神道法术模拟出五行仙术的效果来——就像击毁阅星堂的这一下。”
“这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肖公桥闷闷地说,他心底里明白肖千秋说的很可能是对的,他毕竟是他们之中资历最老、见识最广的真仙,和他比起来,肖银云都像个孩子,更不用说最晚结成正果的肖公桥了:“一两百年都不可能。”
“一两百年并不是很长的时间,两百年前征伐玉带夷人之事还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而他们那时候就可能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在敌人从黑暗中现身攻击以后,他们的身形步法在真仙眼中就变得清晰可辨起来:“他们以盟友之名加入,说是为了仙家共同的利益参与讨伐,其实是为了观测我方的虚实,最后阻拦我们的奇怪瘴气可能也是他们的手笔,他们不想让我们抓到夷人的残余祭司问出真相。最近的夷人攻城事件,十有八九也是他们的手笔,以‘复仇’之名,鼓动当年被他们利用的夷人再给他们当一次炮灰,呵呵,真是好计策!”
“感谢夸奖。”
肖公桥和肖在礼骇得几乎惊跳了起来,肖千秋眼皮一抬:“彼此彼此。”他们一起向发声之处望去,就看到一名美貌的灰衣僧人在飞舞的白梅花瓣中踏月而来,等看到了那僧人的面容,肖公桥和肖在礼又都抽了一口凉气,肖千秋不等他们发话就摆了一下手阻止了他们,又摆了下另外一只手,在他们和僧人之间就出现了两张黑漆几案,案上陈列着四时果鲜,一壶水酒,两边皆是一样。
僧人没有在几案前坐下,相反他笑意盈盈地问道:“肖家的真仙,想好日出之后怎么办了吗?”
“还没有,”肖千秋回答得非常坦率:“也许看到太阳以后就能想出来也说不定。”
“哈,哈,那我就等着了!”僧人张狂地笑了起来:“等到你们这些以虚伪的不死为荣的蠢货看到死亡的真面目时……想必会很有趣。”
“虚伪的不死吗?那也好过以为奴为荣啊。”肖千秋叹息道:“即使我明天日出时死了,我之前的每一次胜利都是我自己所赢得的,我的每一次欢笑都是我内心所发——你是吗?”
僧人恶狠狠地瞪着他:“自以为是的家伙!你很快就会明白你所谓的胜利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是多么地不足道!”说完,他的身形在月色下像破裂的水泡一样消失了,而此时肖千秋才对其他两人说:“你们都看到了吗?”
“即使看到了,但是……”肖公桥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肖在礼就更加庆幸肖千秋的这句话不是对他所发的——他实在不愿意承认那个可能性。
他们谁都不愿意就此谈下去,于是肖千秋就吩咐肖在礼回去暂歇,肖在礼清楚自己道行浅薄,留下也出不了什么力量,领命而出时,看到一只青鸟急速从他头顶飞了过去。
他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精疲力竭,回到暂时的值班之处,下面已经乱哄哄站了七八个人等着安排职守、分发物资,他竟是到天明也没歇上多久。
青鸟飞过了传道堂,又飞过了真英洞,白天梅林张起的及时,敌人也没进一步攻击,奇云峰上其他的建筑、防卫布置都没有被破坏,而这只青鸟不管遇到什么结界都顺滑地飞了过去,任何阻拦对它似乎都是无效的,一转眼,它就落在了芝园中的一棵古松上。
正捧着刚挖出来的东西的华林抬头翻起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当然认得这只青鸟就是肖千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