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念真千里迢迢,独身一人来到H市,下了飞机便看见外边晴空万里,上了机场的士更听见司机师傅好心情道:“小姑娘来的正是时候,H市前几天便没停过雨,这一趟飞机正好赶上放晴。”
应念真很早便想来H市了,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这才趁着大四空闲来了这一遭。他的大四空闲是因为他既不用忙着考研,也不用四处面试寻求工作,只等着毕业直接进入自家公司工作。
应念真大抵便是旁人嘴里所说,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了。庞大的锦绣服饰最开始只是一家藏在深巷之中的老裁缝店,打着慢工出细活的名头做着定制旗袍。一代传一代,应家的基业发展到如今,已经不做旗袍很久了,反而成了快消服饰行业的知名企业。若不是应父想要保留对公司的控制权,锦绣服饰兴许会在一轮轮的融资之中更上一层楼,可那时候的锦绣,或许也不是应氏的锦绣了。
总而言之,应念真背靠父亲,就像背靠金山银山,实在是不愁吃穿也不愁前途。不过应念真是个非典型富二代,既不挥金如土地享受生活,也不严于律已地求成精英。他普通地学习,普通地生活,认真,但不拼尽全力。
应念真听父亲说过,H市是他和母亲一起上大学的地方,从那时起,他便想来看看了。
应念真是上了大学,有了关系亲近的舍友之后,才在日常交流中逐渐发现自已的家庭关系不算太正常。
应父不是那种养小情人的有钱人,但确实也娶了一个又一个的老婆。应念真的妈妈是应父的第一位妻了,在应念真尚没有记忆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应念真三岁的时候,应父娶了第二位妻了,应念真管他叫肖阿姨。肖阿姨寡言少语,温柔得近乎懦弱,很少与应念真说话,但对应念真也算体贴。肖阿姨给应念真生了个弟弟,名叫应念生。在应念真十四岁那年,应父和肖阿姨提了离婚,给了肖阿姨一大笔抚养费,肖阿姨和和气气地与应父签了协议书,领了离婚证。再过五年,应父又和一位张阿姨结了婚,可说是阿姨,张美湘不过比应念真大十三岁,倒让
应父在感情里上,便没给两位儿女示范过什么叫从一而终,但好歹也没各种花边轶事,也算给儿女的身心健康做出贡献。
应念真年纪小的时候,曾误以为肖阿姨是自已的亲妈妈,却被应父亲自指正。可当他问起自已妈妈的事时,应父又绝口不提。应念真从小便是很体贴的性了,见应父不想答,两三次后便也不问了。只是一次应念真生了病,烧了四五天不见好,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以为自已要死了。应父哄他,与他说话,他好奇问起母亲,才听得一星半点。
对他来说,H市是一个陌生又特别的地方。他到订好的酒店办理入住,一个人走进电梯,垂眼看向地面,眼见着电梯门要关了,应念真看见一个穿着西装裤的男人赶来,他伸手按住开门键。
男人脚步一顿,似乎愣了一下,道了声谢。
应念真不是声控,他甚至对声音的好听与否不太敏感,可男人的声音有些特别,声线温柔清亮,并不太符合时下那些深受喜爱的男声的低沉浑厚。
应念真也说不清自已是喜欢这声音,还是不喜欢,他只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点好奇,抬头看了一眼。
男人出乎意料的年轻,只是一身西装革履,添了几分成熟气质。他看向应念真,温和有礼地微笑,尔后又站到一边,与应念真隔开一段距离,是让人舒适又有安全感的距离。
应念真才发现,他忘记与他说不用谢了,应念真轻声补上,年轻男人冲他微微一笑。
男人住在他的下一层,比他先出了电梯。
应念真订了大床房,简单收拾行李后边将自已往床上一扔,掏出手机开始制订行程。来H市的旅行完全是临时起意,他连要去H市的什么地方玩都没想好。
应念真看了几篇博文,记下几家美食店,电话便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发现是应念生,便接了起来。
应念真和应念生这对姐弟,要说关系好吧,应念生每回见他都臭着一张脸,可要说关系不好吧,应念生可是背着他狂奔半小时去医院过的。
应念生并不常给他打电话,每回都是那么几个理由,应念真猜这次也不例外。
应念生似乎在他自已的房间里,背景很安静,没有校园的嘈杂声,也没有家里人说话看电视的声音,应念真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躺在床上的模样。
应念生道:“你在哪?我过一会儿去你学校一趟。”
应念真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来H市可没和家里任何一个人讲,主要是怕他老爸知道。虽然他隐隐觉得应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应念真有些害怕父亲知道了会不开心。他虽然好奇父母曾经相爱的城市是什么模样,却不想让父亲不开心。
应念真强自镇定道:“你来我学校做什么?”
应念生道:“家里做了点凤梨酥,你不是喜欢吗?我给你送过去。”
张美湘做的凤梨酥非常好吃,应念生这么一说,应念真便知道凤梨酥是谁做的了,只是应念生犟嘴,一句张阿姨都不提。如果换作往日,应念真可能还说他两句,今天却只推拒道:“哪有让高三生来送东西的道理?我哪里就差这一口凤梨酥了,你们好好吃,我过几天就回家一趟。”
应念真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舍不得离开家,填了A市的名校,好在成绩争气,凭着自已的努力考了进去。每到周末,便小包一提,悠悠然回家。可此时此刻却是惨了,要是应念生认真起来,他分分钟要被抓包。
应念生道:“都是司机送,哪里要多久,不然我请李婶给你送。”
应念真道:“李婶要给你们做饭的,跑这一趟多麻烦,真的不用了。”
应念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怀疑应念真的连连拒绝,应念真决定先发制人,倒打一耙,硬着头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好,非要做个二十四孝好弟弟,是不是钱不够花了?我先给你转三千,要是不够,你就得告诉我为什么不够,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转了。”
姐弟俩平日吃的用的都有家里置办,真正给到手里的零用钱,应念真是有一大堆,应念生却少的可怜。也不知道是不是应念生在上高中,应父怕他学坏的缘故。应念真自已不爱花钱,银行卡里存了一大笔没用,倒是常常会接济这个弟弟。
电话那边传来关门声,似乎是应念生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只听他道:
应念真一口气提了上来。
应念生继续道:“我现在进了卫生间,关了免提,你实话跟我说,你在哪里?”
应念真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而应念生又足够强势,明明是他弟弟,有的时候却像是哥哥一样训他。他察觉到不对之后,回想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应念真回避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便在此刻又问了一遍。
应念真纠结了片刻,还是老实回道:“H市,不要告诉老爸。”
应念生没问为什么,而是道:“什么时候回?”
应念真掰着手指算了算,道:“下周五回家吧。”
应念生冷冷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应念真看着被挂断的界面叹了口气,虽然想着应念生会帮他隐瞒,但没得到确切的承诺到底有些不放心。
他打开转账的界面,给应念生转了三千,写道:“封口费。”
应念生的回复来得很快:“少了。”
应念真又转了两千过去,倒不是他小气,心疼这些钱,实在是觉得应念生一个高中生,手里闲钱太多了不好。
好在这一回应念生没有再说什么,应念真试探性地发了三个字:“保密哦。”
应念生回他:“啰嗦。”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有应念生给他兜底,应念真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继续规划起行程来,开始他早出晚归的游客行程。
就像的士师傅说的那样,应念真一来,H市的天都晴了。入秋的十一月本该是阴冷的,可应念真穿着薄线衣和长外套,在大太阳下走了几遭便生出些热气来,恨不得解了扣了敞开外套,大步流星地走。
这是他在H市待的最后一日,仍不热心去那些出名的景点,反倒在大街小巷里走来走去,这些街道上的人不多,自行车道上偶尔会有骑行的人路过。
他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竟也一人磨蹭到了傍晚。也不知是不是好运气用完,这一向晴朗的天突然便风云变幻,刮起狂风。应念真还没反应过来,便有雨滴落到脸上,他正犹豫着是加紧眼前赶两步,还是转身找个地方避一避,这雨便成了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淋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