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安静,长?久的安静。
薛放离不搭腔,被他这样误解, 江倦也有了新的不开心, 他气闷地问:“王爷,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抱歉。”
许久, 薛放离望着?江倦,终于吐出两个字。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信了他的鬼话?”
“因为……”
少年太善良, 他却绝非善类。
是他杯弓蛇影、是他如履薄冰、是他惶惶不安。
也是他——
女人?说?:“可若是你动了心,你便会舍不得。你瞻前顾后、你心生爱怜,那么你只留得下他一时,日后你忘了关上笼了, 他——”
“就飞走了。”
也是他动了心, 想留下少年。
“他们怎么想,本王不在乎。”
长?久以来,薛放离饱受疯病与头痛的折磨,他本性暴戾,人?若犯他一分,他定要偿还?十分。
他享受这些人?的恐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并不完全无辜——他睚眦必报,且报复得足够狠毒。
可是这些,他没必要如实告知?少年, 他享受少年给他的同情?与怜爱,更享受少年目光里的专注与认真?。
也因此,薛放离再开口,用的是一种轻柔而无奈的语气。
“这样想的人?太多了, ”薛放离缓缓地说?,“本王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与他们解释。何况他们再如何憎恶本王,也奈何不了本王。”
他无畏无惧,只是一个疯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惹怒了他,不过自寻死路而已。
明明江倦在对?他兴师问罪,结果?薛放离这样一说?,江倦就有点没法再跟他生气了。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江倦几?乎脱口而出,薛放离神?色一动,目光沉暗地凝视着?江倦,他那些涌动的暴虐与愤怒,在这一刻奇异地得到安抚,他也被极大地取悦。
过了很久,薛放离唇角轻扬,他对?江倦说?:“本王知?道了。”
江倦瞄他一眼,总觉得王爷在敷衍自已,他闷闷地说?:“你最好真?的知?道了。”
薛放离垂下眼,“你不能生气,本王以后自然会多加注意。”
顿了一下,薛放离又道:“这一
“还?难受吗?”
江倦本要摇头,又觉得装病还?蛮好用的,王爷都答应了以后不再任人?误会,他得物尽其用。
江倦摸摸心口,“还?有一点难受。”
薛放离皱了下眉,江倦又慢吞吞地说?:“王爷,除了生气,我?觉得还?有没睡好觉的原因。”
“我?身体不好,觉也多,你以后不能再天不亮就拉我?起床了。”
“嗯。”
想了一下,江倦又试探道:“王爷,你也不要动不动就抱我?了,我?的脚已经好了,可以自已走路的,适当走几?步,对?心疾也有益处。”
江倦挺不解王爷怎么会这么爱抱着?他,之前他每次挣扎都失败了,江倦只好认命做抱枕,他趁机再次提出抗议。
薛放离抱江倦,纯粹是喜欢抱着?他,味道甜,手感更好,抱在怀中让人?爱不释手,只不过——
扫过少年苍白的面庞,薛放离到底还?是应了下来,嗓音颇是遗憾,“好。”
江倦:“?”
答应了?这就答应了?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装病也太好用了吧?
他应该早一点碰瓷王爷的。
.
没多久,太医赶来了,江倦也被抱到了附近的宫殿,他伸出手,太医摸了摸脉,与上次的诊断无异。
“观脉象,王妃本就有先天不足,”太医谨慎道,“王妃会发病,应当就是一时动了气,情?绪波动过大,致使阴阳失衡,邪气入侵。”
薛放离:“可有大碍?”
太医:“这……”
太医一时语塞。心疾不同于其他疾病,本就受内外部环境影响,再加上王妃是先天有损,近日发作得又太为频繁,太医可不敢担保太多。
“回?王爷,说?不一定。”
太医声?音压得很低,“王妃的心疾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无法治愈,更无法药到病除,只能调养与保持心情?,难保哪一日王妃就又因什么而发作。”
“今日倒是并无大碍,日后……卑职不敢断言。”
薛放离“嗯”了一声?,太医开了几?服补药,起身请辞,薛放离问江倦:“你怎会病弱至此?”
话音才?落,薛放离又想起那日在马车上,少
——“我?喜欢好多东西,但我?再喜欢,也只能看?看?,因为我?病得厉害的时候甚至拿不动它,以后也更是拿不走它,我?就觉得有和没有,其实都差不多。”
少年的以后,是去世以后吗?
他万事不过心、喜欢也不渴求,就是觉得自已终有一日会死去?
薛放离垂下眼,神?色一片沉暗。
他想留下少年,可他又无法完全留下少年。
太医说?得太严重,连江倦自已听了,都吓了一跳,他颇是心虚地开口:“王爷……”
薛放离望他,“嗯?”
江倦小声?地说?:“也没那么严重啦。”
可听在薛放离耳中,也不过是几?句无谓的安慰,薛放离没放在心上,只是平静地问他:“现在回?府?”
江倦点点头,“好的。”
汪总管一同跟了过来,闻言连忙道:“王爷,不妥吧?”
他担忧道:“王妃心疾才?发作,受不了舟车劳顿,陛下也说?了,今晚您二位可以留宿宫中,让王妃好好休息一番。”
江倦在哪里都可以,他就安静地揽着?薄被,也不说?话,薛放离瞥了眼江倦,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嗯”了一声?。
汪总管一听,喜笑颜开道:“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
说?是这样说?的,汪总管忍不住觑了几?眼江倦,只觉得惊奇不已。
王爷不爱外宿,自建府以后,也不爱进宫,更别说?留宿了,毕竟他年少时……
汪总管摇摇头,不再往下想。临要走了,他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王爷,您与王妃可要用膳?”
薛放离问江倦:“吃不吃东西?”
江倦想吃,又有点害怕,他心有余悸地问:“不会是药膳吧?”
“用膳,口味清淡点,不用药膳。”
“好,奴才?去安排,让人?全程盯着?。”
汪总管行了礼,退了出去,江倦到处看?看?,好奇地问薛放离:“王爷,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
薛放离淡淡道:“不是。”
江倦“啊”了一声?,他只是随口一问,薛放离却问:“想去?”
也没有很想去,就是好奇,不过江倦还?是点了点头,“嗯。”
薛放离
吃饱喝足再散个步,江倦对?安排很满意,便答应了下来,不过他还?没快乐多久,就又听见薛放离说?:“明日回?了府,本王让住持过来再为你多调养几?日。”
调养就是扎针。
多调养几?日,就是多扎几?日针。
江倦:“……”
他抬起头,努力挣扎道:“我?觉得,不用吧?”
薛放离没搭腔,只是定定地看?着?江倦。此时此刻,他既不是平日笑容晏晏的模样,也没有不悦时的冷淡与疏离,就这样垂下眼皮盯着?江倦,态度颇是强势。
“怎么不用?”
江倦欲言又止,过了好半天,他才?蔫巴巴地说?:“好吧。”
装病哪儿都挺好的,就是扎针也挺疼的。
不过没多久,江倦就发现,除了扎针疼,他还?有新的痛苦。
太医开的药煎好了。
薛放离:“趁热喝。”
江倦:“……”
碗里黑乎乎的一片,江倦低头闻了一下,竟分不清与那碗鸡汤究竟哪个更要命,江倦抗拒不已,“王爷,我?想先吃东西。”
“补药要空腹服。”
作为一条咸鱼,江倦怕苦怕累第一名。当然,他怕的苦,是各种意义上的苦,江倦拼命摇头,“闻着?就不好喝。”
薛放离瞥他一眼,见江倦实在是不情?愿,便自已低头尝了一口,“尚可。”
他神?色不变,口吻平淡,“只是闻着?苦,没什么味道。”
江倦怀疑道:“真?的吗?”
薛放离望他一眼,“本王再喝一口?”
话音落下,他当真?还?要再饮一口,江倦信了这药真?的不苦,他说?:“好吧,我?喝。”
江倦拉过他的手,低头看?看?药,叹了好长?的一口气,江倦才?鼓起勇气,就着?薛放离的手服下。
江倦:“……”
好苦。
真?的好苦。
他只喝了一小口,就要推开薛放离的手,结果?不仅没推开,反而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捏住江倦的下颌,迫使他喝完了整碗药。
江倦饮完,薛放离把?药碗递给侍女,侍女又问他:“王爷,现在传膳吗?”
“嗯。”
侍女忙不迭开始准备,薛放离再回?过头来,
“怎么了?”
江倦不理他。他当然知?道药不可能不苦,只是王爷说?得这么认真?,还?要再喝第二口,江倦信以为真?,以为没那么苦。
结果?苦到头掉不说?,他还?被摁着?喝完了整碗。
指腹替江倦拭去唇边的药渍,薛放离半阖着?眼帘,语气轻缓而柔和,“药再苦,你也要喝,针扎得再疼,你也要好好扎,再怎么撒娇,这一次本王也不会依着?你的性了。”
就算他留不下少年太久,能留一日,他也要多留一日。
说?完,指尖触及少年唇瓣相?接的地方,薛放离又道:“张嘴。”
江倦以为他要检查自已有没有把?药吞下去,并不配合,薛放离便自已用力,探入了他的唇齿之中。
江倦本来就在记仇,觉得王爷好不是人?,骗自已喝药,还?不相?信自已,他越想越气,于是没忍住咬了他一口。
这一口,颇是用力,可薛放离却低下头,缓缓地笑了。
“还?是苦?”薛放离望着?他,“实在不高兴,就多咬几?口本王。”
“把?你吃的苦咬回?来,别自已生闷气。”
当然还?是苦,苦到江倦头皮发麻,咬就咬,他这条咸鱼正要二度发威,口中竟蔓延开了一丝丝甜腻的味道。
薛放离刚才?撬开他的唇舌,原来是喂他吃蜜饯。
作者有话要说:咸鱼卷:装病好苦,我错了,下次我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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