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京,秦睦住食全是由扶枳照看,可他毕竟是个男子不能处处照顾周到,便寻思着买一个女孩来,秦睦自然无不同意的道理。在萃山,扶枳从街上买了一个样貌清爽、会洗衣做饭的丫头。
秦睦见了这丫头便想起以前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个姐姐妹妹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年前画蘋还说家中还有个表哥等着她回去成亲呢,她也和执烛说过了年为她找一个好人家。
“几岁了,叫什么?”秦睦斜坐在床上问瘦弱的女孩,下巴削尖儿、双目深邃。
女孩一双眼睛十分灵动“今年十四,没正经名字,全管我叫丫头。”
瞧这女孩比自己大两岁,身量却不如自己,秦睦轻叹“我既然买了你,自然不是让你享福的。去将一身洗干净了换身衣裳再回来我瞧瞧。”这丫头既是苦命人,跟着自己虽不十分安生倒也能过些宽泛日子。
魏晖将人带下客栈一楼洗澡去了,扶枳进房间问秦睦可否满意,秦睦却道“此时还论得上满意?”
扶枳不肯说话,秦睦也低头,她因连日赶路浑身酸疼,整个人斜着身子倚在床榻上,和没骨头一般。
那丫头洗漱过,扶枳领着她进来。那丫头虽穿着粗衣,可面庞白净,眼睛湿润楚楚动人,见秦睦少年打扮闭着眼斜坐在床沿上只当她是风流公子,那女孩子轻轻柔柔地喊她“公子。”
扶枳脸一黑,秦睦睁眼却还是十分困倦“你没同她讲?”
秦睦将女孩子招到身边站着“若我是男子也不需要你这丫头了。”眉毛微挑。
那丫头看着秦睦的脸“公子正是年纪小的时候,但看面庞看不出是男是女。”却也不问秦睦为何扮作男子。
“方才你说自己没有正经名字,我便给你一个,日后若是离了我或是有了想要的名再改也无妨。”秦睦复又闭上眼,问那丫头行否。
丫头激动地跪下“既然您买了我,我自然要跟着您。能得您赐名那是我的福分。”若非扶枳买下她,明日她就要被买进窑子给弟弟治病,她本就想好若能有一个买了她就算服侍那人做小妾也是比当窑姐好。
秦睦嘴角微微一勾意思不甚明白,扶枳将人拉起来“不必下跪,会折主子寿,不吉利。”
丫头红着眼睛要认错却被秦睦打断“你今日起就叫会心吧。见你挺聪明的,还叫你日后一直聪明下去,别会错我的心,否则是要没命的。”
扶枳皱眉,沉默着将会心送出去吃饭,他回秦睦屋中时却发现人已经倚着床栏昏昏沉沉地正欲睡去,秦睦见他进来微微睁开眼“怎么了?”没什么精神。
“您身子不舒服,我去请一个大夫来。”前一阵子,秦睦几乎没吃什么,这几日虽会吃东西可全在背地里吐地一干二净,扶枳一开始没大在意,这几日发现秦睦时不时浑身滚烫,这才发现秦睦病了。
秦睦摆摆手“还有半个月就到云因山了,无需节外生枝。我常年习武,身子比常人刚健些,不妨事。”
扶枳张嘴刚要劝说却被她打断“常培为何要抓住我,我已经猜测出原由。如今,每个城里都有好些人等着拿我去讨赏。都到如此地步了,怎么能被捉住呢?”她面如白纸。
跟随秦睦逃出来的全是五大三粗的男子没个精细人,秦睦虽习武可毕竟也是娇生惯养的,何曾遭过这等罪。扶枳以前觉着她胡闹,如今也生出许多不忍。
次日,一行五人上路,遇着检查时她就躲在层层叠叠被褥中。多了会心一个女子,他们四人日子也稍好些,秦睦病大抵是因为吃了没熟的菜蔬,自会心来了,她渐渐面色红润许多。
在路上,秦睦时常教会心写字,会心先学的便是秦睦的名字。会心倒也聪明,几下便学会秦睦和自己的名字。会心也知道秦睦正在被追捕,却什么也没有问。
因路上遇着土匪,几人迟了两日到的云因。入城时正是拂晓,没什么人,棠叔将人那宅子。
棠叔的屋子修在镇外,篱笆圈住一处宽敞平坦的平地建的院子,虽比不上京中豪富人家的院子,却也十分古朴。此间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看屋子的,名唤杨贵。他早知道几人要进城,欢欢喜喜将人领进门,会心扶着秦睦下马车,顿时感觉一阵寒气“怎么这么冷?”转头让秦睦披件衣裳再出来。
秦睦被几人拥簇着进屋,杨贵端上滚滚的茶给几人还问他们吃不吃饭。几人车马劳顿,决定歇一会儿再起来用饭。
会心怕秦睦冷问杨贵要了厚实的棉被。这么些时日,一行人担惊受怕,现如今终于能安稳地睡上一觉,几人都是快到第二日晌午才起。
用过午饭,秦睦写了两封信,让魏晖给寄出去。扶枳请了大夫给她诊脉,开了几帖药,嘱咐她日常饮用切不可生冷辛辣,要时常保暖。
云因八月还不算寒凉,秦睦却已经要穿着微厚的衣裳。棠叔第二日便请人将地龙安上,省得冬日受寒。
棠叔在云因也有许多旧相识,听闻他回来拜访的人自然不少,棠叔自然要应酬一二。秦睦虽不常出门走动,却是有人见了她,不过是附近的乡亲,他们就问棠叔她是谁,按照秦睦的吩咐,棠叔只说是自己的子侄辈的后生。
许是云因太过偏远,并无常培的手下来此查询,秦睦的日子还算安生,只是到云因没几日便是秦知何夫妻二人的五七,棠叔将香烛纸钱等准备妥当,秦睦当夜同一行人往郊外对着京城方向祭拜,不敢在家中挂白布白幡惹人注目。
新皇登基后,一等公爵常培、东襄伯谢逐流、谨宁侯秦槐三公辅国。风声传到云因时,秦睦将欲寄给尹舒扬的信给烧了。
不论常培,谢逐流此人惯是会见风使舵的,今日跟随常培不过是因常培把持朝政。那宗亲谨宁侯秦槐少年得志,极负盛名,虽比秦睦大十几岁,二人却是要以兄妹相称,可二人却没见过几次,可秦睦犹记此人温善和蔼,并非趋炎附势之徒,他如今出山,秦睦更加不知如何作为。
八月中旬,秦睦得到韦氏一脉所写的“讨常书”,其中指责常培暗害先帝、延亲王夫妻还妄图粉饰太平,韦氏虽归隐多年却依旧是士族领袖,如此举动便是公然同常培作对。
这北嘉韦氏虽是韦及眉娘家,可秦睦从未想过他们会出来替父母做主,韦氏一族如若外嫁或入仕便只能承姓,与族亲再无瓜葛。可秦睦也知道,韦氏一族惯能襄主辅君,韦氏身边不仅仅有延亲王府一门宗亲,朝廷忌惮多年的朝冀王更是与韦氏牵扯众多。
适夜,秦睦于院中观星,身在寰宇之下,无力之感顿生,心中更加凄迷惶惑,慢慢前路,她已不知再如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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