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朴逸云早了些时辰便从驿馆来到百草医馆,因阿煜还未从酒楼归来,便被请到堂屋就坐喝茶,静待阿煜回来。
开始是小珍为他沏茶,后一次便是馨儿为他续茶水。
之前就知道畏子馨有一手高超的易容本领,又听到其他人都叫她馨儿,因此朴逸云早前便已经向馨儿本人确认过,她就是易容后的畏家大小姐畏子馨。
“大小姐,朴某在这坐着就好,外厅还有很多病人,不必劳烦你们总是来照顾我。”朴逸云客气道,但那语气真挚,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客套敷衍。
“朴大人,你不必担心,现在外厅的病人都医治完了。朴大人也不必客气,你可以叫我畏姑娘。”顿了一下,馨儿颇有些歉意道:“其实,按理说,令尊是我父亲的师兄,我应该还要叫你一声朴兄。”
“大小姐,这外界不比城中,该遵循之礼还是要遵循的。我听命于城主,为城中效力,自然应叫您大小姐。”朴逸云站起拱手向馨儿行礼道。
他又抬头,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蛋上挂着恬静又略认真的表情:“至于大小姐如何称呼朴某,自是适宜即好,您怎样称呼,都有其缘由。朴某都能接受。”
馨儿听到他回话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个朴逸云是个聪明人。且举止得当适宜,总不会让人尴尬。难怪能年纪轻轻便能得阿煜另眼相待,坐上了刑部尚书一位。而自己的父亲,也早早将他视为云龙城在大兴朝廷眼线的接班人。
馨儿脸上现出赞赏的表情,她微微笑着道:“朴大人请坐。”
朴逸云没有再说什么,便依言又坐了下来。
和聪明人说话,自是轻松许多,馨儿又问:“不知朴伯父现在何处?我听阿煜提起过,先前朴伯父曾化名风影师傅,教过阿煜三年的骑射。阿煜有次中了毒,也是经朴伯父指点才去了云龙城。”也因此,才遇见了当时还在闺阁中的畏子馨。
“父亲先前确实教过皇上骑射技艺。父亲曾于我提起过,皇上在这方面的天资甚高。而且,父亲还曾于我多次提起,皇上心系万民,能将黎民生计看的与江山疆域同等重要,若为君,必贤明。”朴逸云不急不缓的回答:“父亲现在在御林军西北军中。”
“御林军西北军?”馨儿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若她所记不错,那御林军西北军乃是亲靠宰相的。
而朴逸云的父亲,在此军队中,自然而然意图便是探查军中消息,随时监视这支队伍的动向。
而大兴西北,苦寒之地,先不论要受多少身体之苦痛,更不要说长期潜伏发密报所担受的风险。
“馨儿代城中百姓谢朴大人和朴伯父这些年来为我们所做的努力牺牲。”馨儿起身向朴逸云行福礼道谢。
“大小姐言重了,朴某和父亲所做,均是身为城中线人应尽的责任。”朴逸云亦起身作揖回礼,又道:“大小姐,朴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
“朴大人请说。”馨儿诚挚道。
“朴某生来一张脸,貌比娇娥,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不便之处,亦是我的心结,朴某早就想学习那易容之术,知道大小姐精通此术。”朴逸云微微低头作揖道:“朴某的不情之请就是想请大小姐教我易容之术。”
“这自然是可以。”畏子馨露出浅浅笑容,马上答应道。
她略一思量,又道:“只是,我的易容器具都在我的寝居,一时不方便都拿出。请朴大人随我来。”
接着,她引领朴逸云来到她的寝居。在寝居门口,朴逸云有一瞬的迟疑,随后,还是跨步进去了。
只见馨儿来到寝居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花梨木方形木盒,放置在窗边的桌子上。打开方形木盒,呈现出一套形制各异的工具和材料来。
馨儿逐一向朴逸云介绍了各器具的使用方法,还将调制易容皮的原料配比方子写出来交给了他。
馨儿见朴逸云学的极是认真,领悟性也很强,心中很是欣慰赞赏。
她最后总结道:“其实易容术本身并不难,只要掌握易容皮的制作配方,便可轻易实现易容妆。难的是准确的制模和细致的描画,需经过多番研究练习,掌握其中经验技巧。所谓熟能生巧,易容术便是其中之一。”
朴逸云诚恳的拱手道谢:“朴某受教了,感谢大小姐的悉心指教。”
馨儿绽放开怀的笑容,看着朴逸云道:“朴大人聪明过人,一点即通。相信未来朴大人的易容术肯定会比我更精湛高超。”
“大小姐过誉。”朴逸云脸上挂着谦虚淡定的微笑。
暖暖的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屋子里的气氛一时融洽和睦。
朴逸云望着馨儿笑的开心无忧无虑的模样,心底深处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守护这份开怀快乐的愿望。
他的美好的眉眼微微皱了皱,终是不禁开口问道:“大小姐,您真的决定要走这条路了么?”
他的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让馨儿的笑容一下凝滞住了,她平静问道:“朴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请恕朴某失言。”朴逸云低眉有些失意的表情道,随即,他又有些不甘,抬眼直视着馨儿,道:“虽然朴某知道下面的将要说的话很不适宜,但我还是想提醒大小姐,您如果决定嫁给皇上,那您未来的路恐会艰辛坎坷。”
“朴大人知道了什么?何出此言?”馨儿隐隐觉得蹊跷,诧异问道。
朴逸云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大小姐这样问,皇上应该还没有跟您商议。但是,大小姐心里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您的身份特殊,与皇上结合,势必要有一方牺牲。”
“是。我知道,我在金国都城会宁时,既然答应阿煜,愿意做他的皇后,就已经做好了舍弃的准备。”馨儿凝重的表情道。
朴逸云听到馨儿的话,哀叹一声,“您原可以不必走这样的路,哪怕是这世间再普通的一个男子,缘何一定是皇上?您可知,皇权之路坎坷多,身为皇上,要背负的责任太大太重了。”
“阿煜已经答应我要舍弃皇位,我相信他是诚心诚意想要和我在此。”馨儿迟疑道:“只是,现在听朴大人的口气,似乎有变,可是五皇子不愿意承袭皇位?”
朴逸云接着提醒道:“大小姐,聪慧如您,应当明白人在皇位,身不由己的道理。想脱离皇位,岂是那么容易。您的心底深处,恐怕也是知道此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宰相未除,五皇子年幼。还有,皇太后的仇……”
朴逸云的话停在了此处,但是未完的语意却让馨儿一下震惊,怔在当场。
见她如此模样,朴逸云又劝道:“如果大小姐,您现在离开,尚有回旋余地。”他顿了一下,又无比认真的说:“我可以带您走,无论是回云龙城,亦或是去哪里,我都不想看到大小姐您的未来深拘在那深宫之内。”从畏子馨想住在海边的愿望,朴逸云就知道她是一个向往自由广阔天地的女子,要她未来一辈子,深居在后宫高墙之内,即便有皇帝的三千宠爱于一身,亦是不得舒怀。
“她不会跟你走!”这时阿煜从门外走进来,面色带着微薄的怒气,坚定语气道。
“臣参见皇上!”朴逸云做了个长揖,行礼道。
阿煜未有理睬朴逸云的行礼,径直走到馨儿身边,拉住她的手,“馨儿,朴逸云刚才提到的承袭皇位一事,我没有及时同你商议,是我的不对。”他诚挚的语气向她解释:“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同你开口提此事。”原来,阿煜回到家,听见小珍说朴逸云来了,又遍寻不到馨儿的踪影,便来到馨儿的寝居看看,没想到还未进屋,就听见了朴逸云和馨儿的一番谈话。
“馨儿,不要离开我。”阿煜搂过她,好似生怕她真的要消失似的。他深情带着歉意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馨儿,我们的婚期恐要推后。”
“臣先告退。”其实朴逸云武功卓绝,他对外界感知亦是超于常人,他早就知道皇上就在外面,他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松开和馨儿的拥抱,阿煜有些生气的问道:“我说过,此事我会同馨儿商议,朴卿是不是太着急了些?”接着又补充道:“另外,常言道,劝和不劝离,朴卿却在此处声称要带走我的未来娘子,当真不厚道。”
朴逸云脸上仍是淡定,“臣早就知道皇上已在门外,臣曾于皇上说过,臣先为云龙城之人,尔后再是皇上的臣子,自然是会替大小姐筹划未来。皇上和大小姐身为局中人,自然会看不清,也没人比臣更清楚现在朝中的局势,皇上想脱离皇位,何其难哉?”他平缓的声音却说出了这么残酷的实情,让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的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