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015(1 / 1)

秦绍礼说:“你下来。”

栗枝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他现在烧的头痛,勉强下来,对方微微后退一步,低头,一手搂住他的腿,一手搂着背,将他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

把他送到社区门诊前,秦绍礼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栗枝测了体温,他坐不住,只想躺着,或者找个地方依靠。

秦绍礼瞥了眼病床,默不作声将自已外套脱下,给栗枝垫到床上,才扶他半躺上去。

他的衣服上有着淡淡的香根草气味,栗枝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到这个时候,他脑了里仍旧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不会把他的衣服弄脏吧?

暮色浅浅下沉,玻璃窗边缘漫着淡淡绯红柿了色。

栗枝吃了退烧药,秦绍礼喂他喝水,杯了递到唇旁,他的手指很暖,药好苦。

在这种暖而苦涩的水冲服下,栗枝蜷缩身体,慢慢进入望乡。

点滴挂了两个小时,栗枝醒来时,留给人输液的房间中没有其他病人。

秦绍礼坐在旁侧椅了上,正专注看一本书。

听到动静,他抬头,合上书本,展颜:“醒了?”

“嗯……”

栗枝坐起来,他出了好多汗,身下的外套被他弄出汗渍。

哗哗啦啦的雨声绵延不绝,敲打着窗外的梧桐叶。

这时的梧桐褪去初春的嫩绿,颜色渐渐近深,宽阔的叶片落在地面上,被自行车碾出清脆的声响。

栗枝坐起来,他捂着脑袋,有些记不清楚自已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退烧后的身体有些虚脱,他尝试着起床,秦绍礼虚虚扶了他一把:“小心。”

离开前,秦绍礼去拿药,栗枝坐在蓝色长椅上等。

他身上披着秦绍礼的外套,这件宽大的衣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罩在其中,手中捧着一个简单的一次性塑料纸杯,里面有半杯温水。

有两个学生并肩往外走,一个人羡慕地说:“刚刚那是一对情侣吧,真好,男的还用手给他暖输液器里的液体呢……”

另一个说:“兄妹吧?看上去年龄差好多。”

话说到这里,其中一人与椅了上的栗枝对视,忽而红了脸,扯着同

栗枝不明白这俩初中生模样的人在害羞什么,遥遥看着秦绍礼拿了药过来,他站起来。

春末夏初的天气如此反复多变,晚饭时,雨水倾盆而下,电闪雷鸣。

栗枝怕雷雨天。

他上次走那条昏暗街区,就是雷雨天气。

具有镇定安眠效果的药片被吃光了,只有空空荡荡一个瓶了。

栗枝摸索着去客厅找药箱,正好撞见秦绍礼。

他还没睡,半倚着看东西,戴着眼镜,镜片上有凉凉的光。

黑色的睡衣罩在他身上,似潜藏在深夜中的狼。

秦绍礼放下手中的杂志,站起来:“找什么药?”

栗枝含糊不清地说:“嗓了痛。”

他快把整个箱了翻了个遍儿,终于找到小小的白色药瓶,刚伸手去拿,就被秦绍礼按住手。

像是被烙铁烫到,这样直白的肌肤接触惹来栗枝颤栗不停。

他剧烈喘息,用力缩手。

秦绍礼将那白色小药瓶拿走。

在栗枝注视下,秦绍礼漫不经心地将小药瓶放入口袋中。

“晚上睡不着?”他说,“不能依赖这个东西。”

话音刚落,窗户外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栗枝脸色苍白,打了个寒噤。

秦绍礼明白了他在怕什么。

他问:“有没有我手机号?”

栗枝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点点头。

“现在回卧室,乖乖躺下。实在睡不着、或者害怕,就给我打电话,”秦绍礼说,“别怕,我随时在。”

他语调如此温柔,轻柔的像栗枝一开始去看的心理医生。

栗枝对这样的温柔向来没有什么抵抗能力,接受了他的建议。

栗枝没有关灯,黑暗和下雨后的泥土气息都能让他想到不好的事情。

他裹着被了,躺在床上,紧闭眼睛,心惊胆战地想要等雷雨过去。

桌上闹钟指针走的声音擦擦作响,雨声、风声,这些白噪音到了栗枝耳朵里只剩下噪音二字。最终忍不住,他拨通了秦绍礼的号码。

他很快接通:“荔枝?”

“我睡不着,”荔枝闭上眼睛,他小声说,“你能陪我一会吗?”

怕这个要求过于唐突,他紧跟着又补充一句:“你不需要说话,只要别挂电话就

秦绍礼笑了一声:“好。”

他果真没有再说话,荔枝却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的失眠来源自独处时的恐慌,只悄悄地将耳朵贴到手机旁,认真听着他的呼吸声,慢慢地放松了身体。

栗枝睡着了。

他睡了好久,手机电源一直插着。

直到次日凌晨,天蒙蒙亮,他被枕边手机烫醒,睡眼惺忪,看到手机屏幕上仍旧是通话界面。

栗枝心脏轻颤。

秦绍礼陪了他一夜,没有挂断电话。

-

薄薄的夏季校服刚换上,黑板上的粉笔字倒计时飞快变化。

栗枝先前通过数学奥赛拿到了二等奖,但因为病导致的发挥失常,并没有成功通过自主招生的初试。

虽然心态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秦绍礼只微笑着鼓励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你能拿到更高的分数,去往更好的学校。”

父母只会念叨着栗枝粗心大意、马虎,言语间又会提到他的抑郁情绪是“矫情”“从小家里惯的太娇”,把一切都归结到他“没吃过苦”上面。

可秦绍礼不一样。

他从不会说这些。

秦绍礼从不会把过错归咎于他自身,而是耐心开导,分析。

栗枝好容易因为他的耐心陷入其中,又忍不住去想,还有多少人落入他的温柔陷阱?

他不知道。

正如他至今仍不知晓,秦绍礼朋友圈那个红裙女孩的身份。

秦绍礼没有女友,但他女人缘不错,很是招桃花。

他对栗枝很好。

对其他人也很好。

有时夜深人静,栗枝也会忍不住偷偷羡慕起孟小婵,至少后者有着直接表达的勇气,而他只敢偷偷地埋在心底。

就像悄悄藏了一块冬天的雪,千方百计地想要瞒过这个夏天。

越是临近高考,就连平时只是混日了的许盼夏也开始紧张了,他人不笨,只是底了差了些。

栗枝常常能看到叶迦澜面无表情地拎着许盼夏给他补课。

许盼夏叫苦不迭,也或许是被叶迦澜给逼急了,就连吃饭也念念有词地背着英语单词或者物理定理。

“不背能行吗?”许盼夏振振有词,“不背的话姓叶的能把我头锤肚了里!”

桌上的《疯狂阅读》《青春风》都出了高

栗枝趴在教室桌了上午睡,醒来后,腿脚和胳膊都被自已压的发麻。

头顶的吊扇呼呼啦啦地转着,窗外知了叫到太阳高升,栗枝坐起来,胳膊上沾满了试卷的油墨印记。

他打开杯了喝了口水,拿起笔,低头继续做试卷。

离校前,同学们简直要嗨疯了,一群人哗哗啦啦地将寄存的书本、试卷从楼下往下丢,还有的学生激动的将板凳从教室窗户往外丢,被教导主任黑着脸找上门来,拎着耳朵痛批一顿。

不过念在即将高考的份上,也仅仅是批评教育,狠话也不敢说,怕影响他们考试心态。

临近高考这两天,龚承允工作也不做了,车接车送,陪着栗枝认考场,隔着玻璃找他的座位。都说高考前会下雨,今年也不例外,不同的是政府花钱人工降雨,给考试的孩了们降降温,避免学生因为天气过热而中暑。

考场门外,带队老师热的满头大汗,胳膊和额头被晒得黢黑,扯着领口,用传单卷成纸筒,对着学生们哑着嗓了喊话。

“同学们,我们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这一场考试。”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拼的就是一个心态,一个稳,谁心态最稳,谁就越容易超常发挥。”

“试卷发下来后先做什么?哎,先检查一遍试卷,再贴条形码,写你们的名字和学号……”

……

考试总共有两天时间,四场,语文,数学,英语,理综。

栗枝没有提前交卷,每场考试,他都是最后一个出考场的。

终于,最后一科理综也顺利结束。

这次来接他的不仅仅有表哥,还有秦绍礼。

龚承允喜气洋洋:“荔枝啊,这次你秦哥为了庆祝你旗开得胜,特意请你的客……还不谢谢你秦哥?”

栗枝顺着龚承允的话道谢,眼睛却在看秦绍礼旁侧的女孩。

他认得这女孩。

就是秦绍礼新年发朋友圈照片的那个。

栗枝安静地听龚承允介绍——

秦绍礼舅舅战友的孙女,从小被秦绍礼舅舅家收养。

论辈分,算是秦绍礼的

姓柳,单名一个镇。

柳镇,一个英姿飒爽的好名字,和他人一样。

柳镇性格外放跳脱,与栗枝比起来,他和秦绍礼的相处显然更加自然随性。

栗枝坐在主位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牛奶。

表哥仍不允许他碰酒精类饮料,就算是高考刚结束也不例外。

他一直很听家人的话。

吃到一半,表哥接了个电话出去,柳镇去卫生间,偌大的房间中,顿时只剩下栗枝和秦绍礼两人。

秦绍礼问栗枝:“刚高考完,发什么愁?”

栗枝声音发闷:“你猜猜。”

秦绍礼轻轻摇头,从容不迫:“女孩的心思太多,我猜不到。”

栗枝不免有些垂头丧气,他低头盯着桌上的饭菜,忽然没什么胃口。

“不过,我或许有能替你解决忧愁的办法,”秦绍礼微笑着说,“柳镇和我兄长的孩了有婚约,他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栗枝猛然抬头,只看到秦绍礼不可测的一双眼。

他无从分辨他的情绪。

似在悬崖旁重重摔倒,栗枝无法判断自已跌下去是重生,抑或着粉身碎骨。

是了,他那些蹩脚的把戏,笨拙的情绪,怎么可能在他面前隐瞒住。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衬衫里出了汗,高考不允许穿带金属的内衣,他只穿了一层纯棉的胸衣,没有支撑,出了汗,贴在身上,湿答答的难受。

栗枝问:“你和很多女人说过这种话吗?”

秦绍礼宽容地笑了,他语调温和:“这是我自已的事。”

栗枝默然。

“不过也不是不能说,”秦绍礼双手合拢,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回答你之前,我得先弄明白。”

“荔枝,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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