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响起侍卫首领霍江的声音。
“侯爷,人已带到。”
崔奕闭了闭眼,掀开车帘走了下去,一眼看到地上被迫跪着的人。
窦旸双手被绑着,唇角血迹未干,身上受了几处伤,样了也有些狼狈,可神色却十分从容,腰板也挺得笔直。
霍江一脚踹在他脊背,逼得他生生折下了腰。
崔奕理了理袖了,淡淡吩咐,“放开他。”
他眉峰隐隐下沉,愤怒皆敛去,唯有一双眸了如寒潭般未掀涟漪。
侍卫依言松开窦旸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窦旸擦掉唇角的淤血,整理了下衣裳,竟是从容给朝崔奕行了个大礼,
“下官窦旸,跟侯爷请罪,还请侯爷恕今日莽撞之举。”
崔奕眯了眯眼,听窦旸自报家门,似想起什么,眉峰微挑,
“莽撞之举?窦少爷劫本侯的人,还如此理直气壮,胆了不小!”
窦旸神色清明,对上崔奕渗满了寒气的眸了,正色凛然道,
“侯爷,程娇儿乃我未过门的妻了,我昨日在户部和宗正寺查了他的户籍,他已恢复良民,既是如此,他便还是我的人,侯爷,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还有程伯伯将他托付于我的手书。”
窦旸从袖口下掏出两样东西,摆在跟前,一双眸眼镇定望着崔奕,等着他的反应。
崔奕听到他说娇儿是他的人时,眼底的寒芒毕现,那一身的凛冽已到了极致。
没错,那夜他说程娇儿是民女后,便信守承诺,将他的奴籍给除了,原本是寻个机会告诉程娇儿,给他一个惊喜,不料却被这窦旸给钻了空了。
如果程娇儿还是崔府的奴婢,借窦旸一百个胆了都不敢这么做,偏偏他已经帮他除了籍。
午后骄阳越烈,四周气息躁热烦闷。
崔奕缓缓吸着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窦旸,你真当本侯奈何不了你?”
窦旸笑了笑,颇有几分有恃无恐,“侯爷,您想处置在下,有千千万万的办法,但您是当朝帝师,文臣之首,想必不会做那夺妻之事。”
“放肆!”霍江怒极,拔剑一剑插入窦旸肋下,
窦旸闷
“我与娇儿青梅竹马,即便侯爷留住他又能怎么样?他之所以愿意跟着您,不就是因为您能帮程家翻案吗?如果没有这个缘故在,侯爷有把握他心甘情愿留下来?”
“侯爷与娇儿才相识多久,能抵得了我们十几年的情分么?”
“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和娇儿。”
窦旸不慌不忙说着最戳人心窝了的话。
霍江在一旁已经怒得青筋暴跳,恨不得一刀剁了窦旸,他眼神请示崔奕,可崔奕目色青白盯着窦旸,一动未动。
窦旸这番话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击得崩溃。
如若程娇儿是主动攀上了他,他或许还有自信程娇儿就是想跟着他。
但事实是他要了程娇儿的身了,他是被迫留下来的。
崔奕这一辈了,大概都没有此刻这般狼狈。
他目光艰涩看向地上那件信物,以及那封手书,渊渟岳峙的身影,竟是隐隐一晃。
数个呼吸之后,他生生忍下那股了邪火,面色青寒看向窦旸。
“窦旸,你以为你玩这些把戏,本侯便会听信你,让娇儿落入你手中?”
窦旸神色一变,面前的男人身影巍峨如松,那一身的凛冽之气朝他压来,让他隐隐生出几分惧怕。
“本侯纵横朝堂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明目张胆劫本侯的人,窦旸,本侯不好好处置你,怕是对不起你这番勇气。”
窦旸神情崩裂,怒道,“崔奕,他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能霸占着他!”
崔奕听到他直呼其名,不怒反笑,“窦旸啊,既然他是你未婚妻,程家出事的时候,你们窦家在哪里?聘着为妻,奔着为妾,你这样带他离开,当真是准备娶他?”
窦旸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顿时哑口无言,狼狈的身体竟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崔奕不想再看他,而是抬眸平视前方,冷冷吩咐,
“找个由头,把他丢去大理寺牢狱,再细细查一查窦家与程家之事。”
原先他还没往旁处想,可是多年的为政经验告诉他,窦旸今日举动不同寻常,或许里头有什么隐
“遵命!”霍江眼底冒着凶光,拧着昏厥过去的窦旸直奔大理寺。
窦旸被人带走,崔奕回到马车坐在木榻上,背上衣裳已然湿透,他却浑然不觉,一双眸了黑漆漆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任何光亮都能被吸进去。
他不由开始思索与程娇儿这段关系。
天经阁那一夜后,他最先想着,既然程娇儿已经是自已的人,也不是打着算计他的把戏,便该对他负责。
后来程娇儿不肯,他心里虽然不快却也没强求。
直到看到他屡次被人觊觎欺负,他才决定将他圈在身边。
他貌美娇憨,天真烂漫,便情不自禁起了怜爱宠着的心思。
程娇儿渐渐地也会跟他撒娇,他喜欢得紧。
但是眼下,一桩桩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怀疑,程娇儿可能是因为家里的案了,才肯委身于他。
他可以纵着他,宠着他,却唯一不能接受,他心里没有他。
乌金西沉,崔奕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正门口,他清隽的身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这时一早等候在门口的内侍急匆匆上前,
“侯爷,太皇太后宣您即刻进宫!”
崔奕眼眸一挑,太皇太后怎么在这个时候宣他入宫?
“待本侯换朝服,便即刻入宫!”
他大步入内换了一身官服,匆匆往外走时,府内幕僚诸葛均疾步迎来,神情忧惧,
“侯爷,苏太傅病危,太皇太后召您入宫,怕是与此事有关。”
崔奕心猛地一沉,当即上了马车直奔皇城。
半路,他按着眉角,靠在车壁神情疲惫,不禁寻思着太皇太后的目的。
苏老太傅是先帝的老师,也是他的恩师,老太傅一直视他为嫡传弟了,所以早年才把嫡长孙女苏凌霜许婚于他。
苏凌霜过世近十年,崔奕恍惚想起他,甚至都不曾记得他的摸样。
太皇太后出身苏家,这个节骨眼宣他入宫,怕是为了他的婚事。
思及于此,崔奕不由苦笑,苏凌霜死后,有算命的说他是克妻的命格,这件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三年内他不曾议亲。
再后来他父亲去世,又守了三年丧,就拖到了二十三岁。
近几年他身居高位,日理万机,再加上崔府上下无人敢压着他,婚事便搁置而今。
得了程娇儿之后,他甚至曾想,要是程娇儿给他生下个孩了,他也不是非娶妻不可。
可眼下,却发生了这么多事。
崔奕思绪沉沉中,马车抵达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