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父亲的眼神,夏汀疼得呲牙裂嘴顾不上形象,同时小声说道“母亲走的那一年,滋州的冬天特别冷,我喜欢的小老虎玩具掉进后院的池子里,当时身边仆从小厮很多,只是因为大舅舅距离最近,所以他根本没管自己文弱的身体,毫不犹豫的跳下水去给我捡小布偶。”
说到这里,夏汀又忍不住抽了抽气,接着小声说道“大舅舅因为受了寒气,在府上养了半个月的病,其实这些年过去了,当初的小布偶早就已经压了箱底,如今是不是找得到都未可知,但是我一直都记得,那个时候,大舅舅毫不犹豫跳下去帮着我捞小布偶时的样子。”
“虽然我知道,大舅舅当时可能是怜惜我刚没了母亲,但是不管是怜还是疼,当初他能为了我的小布偶毫不犹豫,如今只是跪两个时辰,就可以救他一命,我觉得值得的。”说到最后,夏汀的眼睛微微泛着几分红。
可能是想到过往,也可能是想到了母亲。
这些过往,夏四爷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那一年,爱妻过世,他除了对夏汀关心,对于其它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了。
甚至为了逃避丧妻之痛,那一年的冬天,他还在番邦运货,根本没有回来。
如今想想,他这些年,确实愧对妻女。
想到这些,夏四爷也跟着红了眼眶,想抬手碰碰夏汀的头,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有药油,最后又慢慢的收了回来,长叹一声“是爹爹对不起你们娘俩。”
“那爹爹这些年有没有后悔过?”夏汀想了想,侧过头小声问了一句。
对于夏汀的这个问题,夏四爷思考了很久,然后才声音酸涩的开口“也许在某个瞬间,曾经后悔过吧,但是你如果问我,若是再重来一次,还会如此吗?我的回答是会。”
似乎是怕夏汀不理解,夏四爷一边低头帮着夏汀又涂了一层药油,一边沉声解释道“听听,其实不需要以后,现在你就能看明白,若是身后无人,若是家族不显,你被欺负了,甚至连还手都不能,只是因为对方位高权重,只是因为你没有靠山和底气,这世间事大抵都是如此现实。”
话说一半,夏四爷又是一声叹息“与你母亲成婚之前,我对自己的身份也没什么不满意,满门权贵,也不在乎出我一个反骨。可是与你母亲在一起之后,我自己体会不深,但是你母亲每每与贵女们聚会,总是会因为我的身份,而被人诟病、内涵,甚至是不动声色的贬低,可是你母亲却不能反击,只能假装坚强的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所以,爹爹那些年跑外,其实是想努力的挣一个身份回来,好给母亲荣光,对吗?”听到这里,夏汀大概明白了父亲的心理。
对此,夏四爷并没有否认,而是苦笑着点点头“嗯。可惜,我没有读书的天分,就算是借着家族的光,从小官开始爬,也不知道要爬多少年才能上去,而且我也不是那块料子,还是在行商一事上面,有着自己的兴趣和天赋。可惜,等我拿到天下第一商的称号之时,你娘亲已经永远的离去了,她终是没有等到我给她挣荣光的那天。”
“可是,听听,我真的不曾后悔过,与其放任着她在那里由人轻谩,我还是想试着拼一把,至少还有机会和希望,不是吗?”说到最后,夏四爷的声音变得空灵悠远。
“那……”看着这样的父亲,夏汀想了想,语气带着试探的小声问道“爹爹这些年有没有想过续娶?”
母亲离开已经近十年了,虽然夏四爷一早就说过,守着女儿过,不再续娶,但是夏汀也不敢确定,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爹爹会不会改变主意?
夏四爷自然是明白,夏汀语气里的试探还有小心翼翼,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听听,这世间薄情寡恩的人有,深情念旧的人也有,有人能在妻子尸骨未寒之时,就再娶新欢进门,也有人能守着与爱妻的回忆,过完自己的往后余生。”
如果不是手上还有药油,夏四爷是想摸摸夏汀的小脑袋的,可惜几番抬手,又无奈的落了回去“如今爹爹有你,有与你娘亲的回忆,这就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人。”
说到最后,夏四爷面带笑意的轻声说道“听听,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爹爹这些年一直觉得自己是配不上你娘的,哪怕她离开这么久,爹爹依旧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我能做的,大概就是百年之后,干干净净的走到她身边吧。”
当年的丁家大小姐是名满滋州的才女,而夏四爷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四处瞎跑的混小子,如果不是夏家的家世还可以,家风也不错,牵线之人还是丁老爷子的昔日同窗,这门婚事怎么样也不可能成的。
“其实我心里一点也不想爹爹续娶,但是又矛盾的怕爹爹寂寞孤单。”夏汀小小声的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如果可以,谁又想要一个后娘呢?
“爹爹有你,怎么会孤单呢?”看着小女儿撒娇,夏四爷满足的笑了笑,可惜了手上有油,不然摸摸女儿的发丝,低声安抚她,像是小时候那样。
父女俩说了半晌夜话,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夏四爷不想夏汀过于劳累,再加上还忧心前面的情况呢,所以推着夏汀过去休息。
“你休息够了再去看大舅舅,你膝盖还伤着,大舅舅不会怪你的。”虽然知道夏汀也忧心丁大爷的情况,但是夏四爷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一家人,如果还介意这些,那就没有意思了。
夏汀也没再坚持,送别了父亲之后,便简单的洗洗回去休息。
夏汀这一觉,从天将将亮的时候,睡到了接近黄昏时分。
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
膝盖又酸又胀,稍稍动一下还特别疼。
夏汀一动,宝青和宝绿已经悄悄的走了过来,宝绿从床帐外探进一颗小脑袋,轻声问道“姑娘要起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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