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干事邀请我们吃饭。”尹贤仁说,显得兴高采烈。
“那好啊!”季柯南说,嘴上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愿意。担心他们看到手上的药水,这种药水是带颜色的。担心要问长问短,说实话,怕他告状,摩托车就要处理。说假话,内心受到良心的谴责,实在不安。这是左右为难的。真的没办法。要想人不知,就要学学达尔文,他不是说保护色吗?可以试试。最好找到颜色相似不容易分辨的颜色。
季柯南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就是贴上创可贴,创可贴和皮肤颜色接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还有,万一问起来,也好解释。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好,那么一帆风顺,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总有受伤的时刻,这事,可遇不可求,在不想要的时候,在不经意间,它就是不速之客,突然造访并留下痕迹,这事也就这么成了,无可厚非,也不能避开,或者不能完全幸免。
吃饭事是小事。随便在宿舍弄点吃的就是一顿。吃饭之外,是大事,例如谈点有意义的事,或者做点诗歌啥的。一般人都不愿意。愿意做的,就是世俗的娱乐,例如打纸牌。各种各样的游戏,都能从纸牌中找到乐趣,游戏规则也是约定俗成的,参与者都不算失望。可惜没有多少人能懂,大概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想要得到更多的好处,忽略内心深处的东西,哪怕一个微小的声音的呼唤,也听不到,或者听到,也装听不懂。这就是装睡,道不同不相为谋,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季柯南在迟疑,尹贤仁说“我也不喜欢参加这样的饭局。吃饭肯定要喝酒。这是约定俗成的,老传统不容易变。喝酒之后就办不了事,如果办事,也属于酒后去办,效果肯定不能和清醒时相提并论。四个字,喝酒误事。这是真的。如果没事,天天醉生梦死,也没啥好说的,小小老百姓,每天都要找吃的才行。”
“你决定吧,我无所谓。因为吃饭这种小事你可以决定,不用商量。再说也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现在都很熟悉,吃请不是你我能改变的风俗。看来,关键是有过硬的关系。没有,就只有倒台了。”季柯南说。
“那我就决定了。还是去赴宴吧,又不是鸿门宴,有掉脑袋的风险吗?”尹贤仁说。
“掉脑袋不至于,鸿门宴上也没有人死掉,不过,我们常常吃人家的,说话就不硬气了。以后工作就很难开展了。你说是不是?”季柯南问。
其实,季柯南很清楚,吃饭是中国人的传统习惯,不吃饭就代表关系不好,很多事不是在办公桌上解决的,而是在酒桌上办成的。酒之国度,国民大概都是这样。酒杯一端,政策放宽。关于酒的话题,例如酒文化等等,酒风俗,酒人情,酒成了惧怕饥饿的人们的最有力量的话语。喝酒误事,但是,不喝酒办不成事。喝酒伤身体,但是不喝酒伤感情。关于喝酒,成了特别的风景线。喝酒就是喝,并非饮酒。苏东坡到哪里也是吃喝,日子过得潇洒,环境再恶劣,也看得开。随遇而安,成就千古佳话。
吃饭是最好的拉近人与人关系的最好的方式,除此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当然,南方人有的请吃茶,上午茶或者下午茶,都是可以谈事的。喝酒能借着酒劲儿发言,有的话不是出自自己头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真让人匪夷所思。酒也好,茶也好,各自怀着鬼胎。真正的性情中人,没有几个。大概很多人看透,也就悟出其中的道理。最难克服的就是贪婪。贪婪就是犯罪,犯罪证明人不完美,人,生来就不完美。这就符合逻辑。
尹贤仁沉思一会儿,说“我看,吃饭不吃饭,都是不重要的事。根据经验,他们吃饭必须要找理由。我们是外来机构,他以宴请我们为理由请吃饭,可以报销,没一点问题。”
“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请谁吃饭都是请,还存在报销不报销的问题吗?”
“当然存在,你没在村里做过,有些不懂。很多会计走账,都要参考一些数据,包括报销的事由,不能太牵强附会。否则,会被人举报就麻烦了。”尹贤仁说。
季柯南心里承认这一点。要特别小心,防坏人,这个容易,因为一直都在防,就是没想到也要防好人。有的看起来像好人的,实际上是伪装的坏人。这就需要一双慧眼来看了。如果看不出来,还需要操练,需要闭关修炼,直到功成圆满。
如果季柯南懂得做账就好了,这个可以保护自己。本来是清白的,被人记上一笔,就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但愿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季柯南身上。尹贤仁当然可以规避,因他懂做账。遇到这种情况,能签字的时候,可以让尹贤仁签,季柯南尽量不签字。这样找人麻烦的时候,需要看签名。谁签名就找谁。
这样想,有些天真,动作有些笨拙,可是,不这样还真没办法。笨人有笨办法。聪明人都跑了,剩下的是笨的,笨的收拾残局,不能说为人愚笨是不好的。为人愚笨有时候的好处大于为人聪明的。如果都笨,没有聪明的,还不错,如果有一两个聪明的,就是成了公敌,那就麻烦。真正聪明的,还是装聋作哑,装成和他们一样笨才安全。这个是不是叫明哲保身?
为人聪明的,四面来风、八面玲珑,太巧能干,反而容易引起他人的警惕,处处设防,不得不小心翼翼行事才行。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像王熙凤那样的,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
对于憨傻笨蛋,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却很放松,不会去设防,不会特别紧张,这个时候,却最软弱,很多表面上看来憨傻笨蛋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人。一不小心,不是被聪明人或者敌人杀死,是被不起眼的笨蛋弄死了。结果落了个不太英雄的下场。
常说的,哑巴蚊子咬死人。的确,常叫的蚊子,飞来飞去的,人高度警惕,自然眼睛盯着它飞舞,瞅准机会,就一掌下去,送喜欢唱高调的蚊子回到从前。那些哑巴蚊子,来无影去无踪的,没声音,它在暗处,人在明处,瞅准机会,狠狠一咬,还先打了麻药,让人觉得不够疼,等麻药散了,开始疼,又痒又疼,血被抽走,留下一个包,作为纪念。包越多,蚊子的成果越多。蚊子就这样活下去,非常潇洒自在,它吃饱喝足生儿育女,哪里管你又疼又痒痛不欲生呢。
“那好吧!今天去,不去他们也会吃饭。去之前,他们肯定在打牌。学习五十四号文件,应该不会有问题。很多工作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交流的。不交流,就没办法工作,人家认这个。就是玩牌,也有学问。正儿八经的话就那几句,说完了不能当哑巴。还是要说话,说话很有水平,不是什么话都能说,说废话没问题。说真话就有问题。该沉默的时候就不说,不该沉默的时候却不说话,人家还是要攻击。现在的人,已经在不断地堕落,无以复加,无法想象。”季柯南说。
“你的观察是准确的。现在还没有更有效的交流方式来取代过去的常用方法。吃饭,没人会拒绝,除非那些绝食者;打牌是一种娱乐,十个男人十个都愿意去尝试,没有一个洁身自好。”尹贤仁说。
季柯南笑道“你开玩笑吧?你咋不打牌?”
“我,我,我是没钱。”尹贤仁说。
“你没钱,不需要叫穷,我又没找你借钱。”季柯南说。
“你是没找我借钱。事实上我是没钱。有点钱,就给你嫂子了。”尹贤仁说。
季柯南觉得好玩,越是有钱的越叫穷。等到死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钱是带不走的。好死了别人。自己没有用到自己赚的钱,实在遗憾。遗憾没有用。世上最常用的废话就是遗憾。深表遗憾,没用。早干嘛去了?
“你不留点?没有小金库?”季柯南问。
“谁敢?你知道你嫂子在戏里常扮演丫鬟。这个丫鬟相当于管家,啥都知道,我那点小钱,怎么逃过她的鹰眼?”尹贤仁说。
季柯南心里顿觉舒坦许多。原来,无论外表多么大男子主义的,都不用怕,关键看他有没有小金库,如果有,说不定还值得相信他所吹的牛,如果没有,那就不必努力去相信他的一派胡言了。看惯了歪风邪气,也就渴望一阵清风袭来。
季柯南笑了,说“尹大哥原来受了很多委屈啊!外面光鲜亮丽,实际愁云满布,看来,人人都不容易。说能够给人带来快乐的东西少之又少,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精神支柱很重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糊的味道,季柯南问“尹大哥,你在做饭?”
尹贤仁摇摇头。
季柯南继续闻,的确有难闻的刺鼻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烧山打猎?
尹贤仁快步走到后面的走廊,穿过走廊,站在晒台上,手扶栏杆往下看,只见有一个人正在焚烧垃圾。
季柯南也紧随其后,到了露台,看到下面有人在烧东西。透过浓烟看不到是谁,浓烟被风吹跑,才看清是梁马江。
梁马江正在焚烧一堆垃圾,这些垃圾是安装后的一些包装箱和泡沫袋子,烟火中飘着一些细细的黑灰,季柯南有些受不了,连连对尹贤仁说“走吧,走吧,这是在放毒。这些细黑灰一旦吸入肺内,很难弄出来,走吧,去吃饭,这是逼我们上梁山,逼我们去吃饭。”
“走,快,我就要窒息了。”尹贤仁说。
听了这文绉绉的话,季柯南觉得好笑,这个尹贤仁,已经把自己改到剧本里去了。真是笑死人!还窒息呢!他如果一直改剧本,恐怕以后都不会说话了。只差没有唱戏了。改剧本要揣摩人的心思吗?什么时候拖腔,什么时候拉长调子?看来,都有学问呢。
下楼来,锁上门,现在这房子和梁马江没关系了。如果不锁门,说不定他进屋拿东西或者烧东西,只要他看不顺眼的,都可以烧。烧了之后,他才舒服,才管别人难受不难受。
从后门走不行,那里正在放毒,季柯南他们决定从鲍绍的餐馆走。
梁马江的妻子正在拖地,季柯南和她打了招呼,梁马江的妻子眼睛看着别处问“季先生、尹先生你们去哪儿?”
尹贤仁连忙说“出去走走。”
季柯南暗自佩服尹贤仁反应快。鲍绍开餐馆的,如果说去吃饭,鲍绍就有想法,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餐馆同行是冤家,这是去吃饭,但不能实话实说,免得嫉妒。
最近村里新开了一家餐馆。季柯南他们还没来过,这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
季柯南作为职业人,用专业的眼光来看,这家餐馆必火。
因为这个餐馆有背景。
什么背景?地理位置是非常重要的。从地理位置,就可以看出这个餐馆的背景不一般。
在职场多年,看问题比较准确,看人比较准确,看事,也非常透明。在这方面,冯菲菲都不能不佩服季柯南。可是,冯菲菲从不佩服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是她的难题,都是他的敌人。
梁马湖扩大了宅基地,下了桩,手续不全,勒令停工。他的房子成了烂尾工程,心里拔凉拔凉的,偶尔有点绞痛,基础还在,暂时没再动。也没盖,也没拆,放在荒草之中,可能等下一个千年才能消失。如果有人为破坏,也说不定马上消失。
总之,烂尾工程还在那里,梁马湖应当感谢春天,给他的工程装扮了花花草草。青草一人多高,牵牛花攀爬,不知名的花,给他的房基装扮的十分美丽。
不过,到了秋天,那些房基,高耸的钢筋,锈迹斑斑,直指天空,确实像战争后的残垣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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