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来得早,转眼飘落的黄叶就送走了夏的喧嚣,初秋不期而至。正午的阳光虽然依旧炽热,但每天的早晚人们已经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叶子佩起得很早,她悄悄掀开头顶的窗帘向外看去,天已经亮了但因为有雾霾显得灰蒙蒙的,眼前的窗玻璃因为整个夏天的风吹雨打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雨渍。
今天她要去商店买一个礼物,是给林宏铭的。这是她几天前就开始筹划的事情,因为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市的小学报到了,她想买件礼物送给林宏铭作为纪念。市离这里很远,不知道自己再回来会是什么时候。
因为不知选什么礼物,她还征求了茶楼里几个姑娘的意见。大家误会她有了男朋友于是纷纷支招,有说送皮带的,送手表的,送衣服的,还有说送钱夹的暗示他多多攒钱备足彩礼好尽快娶你。不论子佩怎么解释说只是一个异性朋友并不是男朋友,可女孩子们谈论起婚嫁的话题永远是不眠不休兴趣盎然,早已先入为主地断定子佩要送的一定是定情信物。
无奈她打电话向柳思煦咨询。振铃响了半天那边终于接听了,一听子佩问这么小儿科的事情,柳思煦还没开口就一阵讥笑你书念多了还是念傻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大伤脑筋?子佩连忙解释说就是怕林大哥误会才不知道选什么合适。
“那就选一个不要太贵重还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记住千万不要破费重金。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礼轻情意重嘛!”电话里柳思煦大声叮嘱子佩。
“那具体买什么呢?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子佩困惑地问。
“哎,你这个小妮子可真愁人,为师都给你指明大方向了,下一步你该自己动动脑筋了。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的天敌已经睡醒了。”电话里传出孩子的啼哭声。
叶子佩无奈地挂断电话,望着对面的白墙发呆。
不喜欢逛街的叶子佩游荡了一上午也没有物色到合适的礼物,临近中午的时候街角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店吸引了她的目光。低矮的门斗上横悬着一个巨大的木质牌匾,黑红底色烫着‘檀木饰品屋'五个金字,在门框上还挂了两枚精巧玲珑的小葫芦,偶尔会随风抖动一下。
叶子佩被古朴的小屋吸引了,她快速穿过马路径直走过去。刚刚跨进门槛就被从小屋屋顶垂掉下来的密密麻麻的小物件晃得眼花缭乱,正在惊诧中头顶传来一串清脆的叮当声。子佩仰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做工精巧的蝴蝶状风铃,煞是喜人,子佩连忙伸手捧住风铃下面的铁环不让它再叮当作响。
“本店物件都是檀木做的,小姐随便选。”
一个男声从角落传来,子佩寻声望去一张厚重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脖子上挂着藏蓝色大褂,袖子高高卷起露出健壮的小臂,左手握斧右手持刀,头发比一般的男子长了许多在脑后结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虽然屋内的视线不佳可叶子佩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年轻男子嘴唇上一层黑黢黢的胡茬。此刻他侧扬起棱角分明的脸不错眼神盯着子佩看。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第一次被陌生男人如此近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看,子佩有些不好意思。
“噢,对!”男子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子佩的脸。
“太漂亮了,你的手可真巧。”为了避免尴尬子佩一面口中赞叹一面故作轻松地转过身向另一侧的角落移动。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很热,似乎男子的一双眼睛一直跟着她的背影游走。子佩有些害怕她想起了网络上描述的变态杀手,尤其在这个被许多挂件遮挡了光线而显得有些幽暗的房间就更增加了恐怖感,子佩不由得毛骨悚然一阵阵的惶恐不安。
子佩疾步向门口走去,因为那里的光线最亮也感觉最安全,她要赶快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我认识你!”身后突然传来男子平静的一句。
“认识我?可是我没有一点儿印象。”子佩很惊讶停住了即将跨出大门的脚步。“我在我们学校见过你,而且不止一次。”
男子笃定的目光让子佩惴惴不安,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好奇与疑惑。可是男子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叶子佩瞬间沦陷了。
“我是美院的学生,去年毕业的。宋学长他可好?”
“子昂他”毫无准备地提到了子昂的话题,心酸悲戚瞬间从子佩心底涌起直抵咽喉让她无法再说出一个字。不敢想,不敢念,不敢回忆,不敢触碰的心之殇豁然如涛涛江水翻卷而来,涤荡着子佩刻意沉寂了许久的内心世界。
男子并没有发现子佩的情绪变化,嘴角微翘着沉浸在象牙塔里的美好回忆“想当年你们俩的恋爱让我们这些单身狗们着实像患上了狂犬病一样狂躁呢。”男子两眼发光开心地聊着过去,“你知道的我们美院的校园不像你们学校那么大,所以好像总能看到你们如影相随。想当年你俩在美院可是一对让人艳羡的高光人物,天造地设郎才女貌。我就想知道你们狂撒狗粮时有没有在意窗户后面吐血的我们,有没有想到要收敛一下你们眼界之外皆空气的高糖对视?还有”
“别说了,都结束了!”子佩没有回头轻声说,她不想让男子看到她的眼泪。
“哦?”男子迟疑地望着子佩的背影,看她背后垂坠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锦缎一样光滑柔软,也看到了子佩因抽泣而微微抖动的肩膀。
“对,分手了。我们没有躲过毕业就分手的魔咒。别问为什么,就这么简单。再见!”子佩匆匆地回答,她想尽快离开这里。
“等等,选几个小物件吧,算我送你的。在这里遇见你也是缘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跟你说上话。”
男子谦卑的话触动了子佩的内心,她擦干眼泪缓缓转过身退回到小屋。
“你叫什么名字?”子佩问。
“不必知道,有些人注定一生只能见一面,今天足矣。”他笑着耸耸肩,然后抬手从头顶摘下一对儿檀木做的钥匙挂件递给了子佩。
一个是只小葫芦光可鉴人,大肚上镌刻着平安两字,棕色的栓绳上还坠着两枚彩珠。
另一个是只心型的小牌牌,上面刻着一个静字,棕色的栓绳上同样坠着两枚彩珠。
子佩看着手心里的物件爱不释手,执意要付钱。可男子坚持不收。最后子佩争执不下说心型的小牌牌自己收下,小葫芦一定要付钱,因为那是送人的礼物。
走出小屋时已是下午了,初秋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感觉一阵阵的慵懒。子佩取出
心型的小牌牌冲着阳光高举过头。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白云。子佩想起刚才男子说的话心是一念之间的载体,凡事心静如水,一念起,即万水千山;一念灭,则沧海桑田。
子佩把手轻轻放在胸前,咚咚咚,像他的脚步声。
子佩不由得仰天长叹,我的心为什么始终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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