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走出一群全副武装的将士,领头的不是别人,乃柱国大将军、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自诩风流的杨勇。
玉儿还是很的小时候见过杨勇,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指着他喝道“兀那厮是谁?天皇在此,还不跪拜?”
杨勇紧跑两步,一张俏邪的脸上满满是掐媚的笑意,朝坐在地上的天元皇帝跪拜道“微臣洛州总管杨勇拜见天皇。微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结结实实磕了3个响头,见天元皇帝脸上没有表情,又道“不过,臣也做了一件事情。”转头低喝道“送上来。”
一员银盔银甲的将军按着腰间的宝剑拎出一颗人头,递到杨勇手上,乃波斯胡人,深目高鼻,微张着嘴,嘴角一丝神秘的浅笑,显见得是在没有意识到危险时被人一剑砍下脑袋的。
天后们见了人头,掩着脸不敢直视。朱满月胆子最小,一时间花容失色,赶忙躲在杨丽华身后。
杨勇接过人头,双手捧着,皮笑肉不笑道“正是这波斯胡人驱赶豹群为难天皇,赶巧被我撞见,一刀杀了,特来献给天皇。”双手伸出去,脸色阴晴不定。
玉儿心道,这厮怎的如此赶巧,想那驱赶豹群的是何等人物,怎会不经意间就被他杀了?那些个猎豹难道被施了定身法吗?其中疑点多多,不可轻易相信,便又喝道“不知好歹的总管,没瞧见这儿坐着各位天后吗?却提一颗人头来吓人,是何用意?”两只眼使劲瞅着杨勇。
杨勇不敢接住玉儿的目光,暗忖这姑娘面容虽然姣好,却如此咄咄逼人,不知是何来头?难道是天皇新纳的天后?又或是宫中新晋的女官?旁边的李渊、宇文成都身份尚在其下……抬眼觑了一眼,觉得面熟,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惴惴不安道“臣没有想到这一点,表功的心情急切了些,还望……还望天皇与这位女官不要计较……”将捧着人头的双手缩回来。
天元皇帝瞅了瞅玉儿,嘉许地点了点头。
玉儿正待发声,忽儿瞧见丽华姊姊脸上难看,猛然想起眼前跪着的杨勇乃姊姊的亲哥哥,不由得后悔不迭,天皇正期许地望着她,却不能不说,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只说这么多,自然由天皇天后来责罚你……下回再不许如此孟浪。”后面这句话既是告诫杨勇,也是告诫自己,说完,吐了吐舌头。
天元皇帝见玉儿如此说了,便顺水推舟,摆了摆手道“杨总管记住了,面前的这位是‘天’的亲亲妹妹,千金长公主宇文玉儿,以后伴随我宇文赟左右,得罪了千金公主便是得罪了我,千金公主生气便是我生气……”
一席话说得杨勇将头埋到胯下,连连称是,额上冷汗津津,“啪啪”掉在手中捧着的波斯胡人头上。一时间眼花,赫然见到波斯胡人的眼皮跳了跳,吓得他只打哆嗦,三魂丢了两魂,六魄丢了五魄,手里捧的哪还是人头,明明是阎王爷的追魂册。
“千金公主玉儿?似乎就是赵王家的嫡女玉儿,曾经走失过的,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抬起头觑了一眼,却与儿时长得不同,当年那是一个顽童,如今这可是个仙姿玉貌的美女……忽然发现公主眼里含着怨恨,赶紧低下头。
天元皇帝心便软了,对杨丽华道“丽华,扶你哥哥起来。”
杨丽华声音温凉不慌不忙地道“禀天皇,本宫不能扶。回到杨家他是我的哥哥,如今本宫与陛下一起巡视洛州,我便是他的主子,岂有主子扶臣子的道理!”
玉儿听了觉得有理,杨勇这厮方才只跪拜了天皇,并没有跪拜天后,明明不把诸位天后当主子,不仅杨丽华该拜,其他各位天后都该拜,便又发难道“天皇以《周礼》治天下,礼之不行,天下能治否?杨总管,还不拜见我丽华姊姊与其他各位天后吗?须规规矩矩行礼,却不许一笔带过。”
“这……说得极是!臣一时慌乱,却没有拜见各位天后……”杨勇前几句说的结结巴巴,后几句越说越顺溜“不仅该拜见各位天后,还该拜见常伴随天皇左右最得天皇宠信的千金公主……该拜,该拜。”手里捧着的人头已重似千斤,双手颤抖,额上的冷汗像凝结在锅盖上的水汽,心里恨恨地骂,都是些有眼无珠的,却不上来将这劳什子接了过去,难道还等我的号令?天皇天后在此,我能给你们号令吗?骂是骂了,却无一人心领。
那帮手下都是第一次见到天皇,有的心中激动得变成了傻瓜,有的被宇文玉儿几句喝令吓昏了头,哪还有一个敢察言观色的?便是敢察言观色,那也应当是察天皇的言观天后的色,轮不到区区的洛州总管……
杨勇心中生气,脸上却不敢表露半丝,只得将人头放在地上准备向各位天后行礼,刚一低头,正对着人头的嘴脸,背上冷汗热汗哗哗地流,赶紧又将人头捧起。假使千金公主刁难说他跪拜的是波斯胡人的头,并没有跪拜各位天后,便是有100张嘴也说不清楚啊……当下紧抱着人头,朝着天后们拜下去。
杨勇一连磕了2、30多个头,玉儿方道“行了,都拜过了,再拜便与礼制不符了。”
杨勇一个激灵,赶紧停住,与礼制不符又是一桩新罪,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当下满心诚恳地拍道“千金公主大智大慧,杨某远远不及,谢谢千金公主提醒。”告诫自己千万记得不能得罪千金公主,她不好惹!
玉儿觑了觑丽华姊姊,心道却不能再玩了,姊姊虽然也讨厌这个哥哥,但好歹还是她的哥哥,回到杨家还得以家礼相见,不可让姊姊面子上过分难看,便上前3步,虚抬了抬杨勇的胳膊肘,不温不凉地道“行了,天皇早许了让你起来,却不可抗旨!”
杨勇又是感激又是折服,“抗旨”两个字他可担当不起!赶紧爬了起来,跪得太久,腿肚子只打哆嗦。
天元皇帝勉励道“你还是不错的,不过还须更加努力方好,某些宗室对我重用你们杨氏看法可不少……不说这些了,‘天’和天后们都累了,不知是否备了马车,我正要去我的东都瞧瞧。”
杨勇心道,幸亏我想得周到,不仅备了马车,还备了不一样的马车。朗声道“微臣早就备好了,不仅天皇的马车备好了,各位天后的马车也备好了!”突然想起有一个人的马车没有准备,这个人可不是简单的人,是常伴随天皇左右的人,也是个七窍玲珑不好欺骗的人,满头的汗珠又“啪啪”地掉了下来,劳什子的人头还在手中,好不狼狈。
天皇心情好时,也是善解人意的,见杨勇又低下头,猜到了他的心事“‘天’与天大皇后共坐,让一辆车给千金公主。行了,不要犯傻了,我们走吧。”撑在杨丽华香肩上站了起来。
杨勇这回是真真地心中感激,鼻子一酸,差点涕泪泗流“天皇智慧,臣等万万不及也!臣给天皇准备了天皇之车,在‘天子驾六’的基础上扩大了车身,增加了3匹御马,‘天皇驾九’!”
天子乘坐6匹马拉的车,天皇乘坐9匹马拉的车,杨勇这马屁拍得极有功力。
天元皇帝露出满意的笑容。
杨勇等这个笑容已经等得太久了,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说,手中捧着的人头轻了许多。
玉儿见杨勇涉险过关,心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天皇遇刺是天大的事,怎能就此作罢?拦在杨勇面前道“杨总管委实辛苦,这颗人头让我替杨总管收着,免得杨总管心情不好!况且这是极为重要的物证,待我交到秋官司寇府去,今日行刺天皇之事便要着落在这人头上破案!”说着,一把将人头抢过来。
杨勇脸色惨白,无言以对。
天元皇帝走出树林,见驿道两侧排满了兵士,铠甲鲜明,刀枪林立,甚是齐整,忍不住赞道“‘天’的宿卫军交到你的手上,难为你整顿得像模像样,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杨勇恨不能赌咒发誓“臣日日夜夜想的就是不让天皇您失望,枕戈待旦,不敢懈怠,多少有了些起色。明日臣就在演武场演武,请陛下检阅!”
天元皇帝已经瞧见了天皇之车,九匹白色的骏马胖瘦高低一致,都是来自中亚草原的天马,分三排站着,精神抖擞;马车高大气派,内外装饰着金银珠宝,铺设着锦缎绫罗,富丽堂皇,远远超过长安未央宫内的所有车辆。唯一的缺陷是过于宽大,本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驿道现下只容得了一辆天皇之车。
天元皇帝心道杨勇这厮虽然有点花花肠子,但还是有些本事的,用好了是一柄杀人的利剑。
杨勇揣摩着天元皇帝的心思道“陛下关注的万象神宫也已经动工,臣殚精竭智,为的就是让陛下无忧。”
两个养在东京新宫的太监小刀儿、小瓜儿已经趴在“天皇之车”旁边,等待天皇踏着他们的后背上车。
杨勇恨不能自己也趴到地上充当阶梯,只要能让天元皇帝满意,现下要他干甚么都行。
天元皇帝牵着杨丽华的手踏上小刀儿、小瓜儿的后背,一边回过头道“明年今日,‘天’要率领群臣到东都办公,选定吉日在万象神宫大会天下总管,学周武王故事!”
杨勇跪在地上朗声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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