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想得入了神,走回到车边时尚在沉思,一个身材娇小的宫女扶了她一把,轻声提醒道“公主小心,我家娘娘正自生气哩!无须理她。”
玉儿便回头瞧了一眼,十分面生,瞧模样方十五、六岁,水灵灵的甚是可爱,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叫甚么名字?”
小宫女笑容可掬地答道“我叫阿魅,是朱娘娘宫里的。”
方听完这一句,早听到车内前番尚气息奄奄的朱满月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你还敢回来,杀人灭口的妮子!手段如此毒辣下作,就不怕遭老天的报应么?”
玉儿还没回过神来,那边厢尉迟炽繁闻言早气呼呼地道“明明是他要谋害千金公主,千金公主不过是自卫,怎的就变成了杀人灭口?”可惜她向来低声细语,这几句话便显得理不直气不壮。
“我没见到有人杀她,只见到她杀了别人。”朱满月向来看不惯尉迟炽繁,毫不留情地批驳道。
玉儿方弄明白朱满月针对的是她,但朱满月是天后,身份在她之上,只得忍气吞声地解释道“那怎么解释刚才射向我的暗器呢?锦垫里有现成的证据。”
朱满月对玉儿亦不待见,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没有见到,许是你自己射进锦垫里的,好以此为借口杀了刘溜。”
玉儿是经过阵仗的,但第一次碰到如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之人,一时间气晕了头,再三解释“我从不使用暗器,那是下三滥的人才用的……”
杨丽华见朱满月实在过分,伸手将她按在车上道“妹妹适才醒了来,诬陷人倒可以不要命了。早知如此千金公主就不应该出手救你。姊姊得说一句了,人得知恩图报,你不思报恩也就罢了,反一顿胡说八道,诬赖千金公主害了你的奴才。长乐宫里有的是奴才,为何千金公主偏偏要害你的奴才?再说了,一个奴才值得千金公主去杀了他?”
朱满月满脸怨恨道“我是她救的,这我很清楚。救我救我,为何要扇我耳光?”
杨丽华脸色变得冰冷道“救命是大恩,扇你耳光是小过,孰轻孰重你拎不清吗?何况扇你耳光是因为你得了癔症,担心你做出疯狂之举,大庭广众之下失了皇家的脸面。”
朱满月依旧犟道“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我分得清楚,用不着姊姊教我。”
杨丽华见朱满月如此气量狭小,心中后悔平日里对她过于谦让,如今尾大不掉。指不定自己的大恩她不记得,平日里的小怨她反记得,哪一天便要报复哩!不禁脊梁发冷,汗毛倒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旁萧美娘冷不丁道“我瞧得明白,那一道银线原是射向你朱大天后的,玉儿姊姊、丽华姊姊,你们最是清楚,是不是如我所说?”
玉儿与杨丽华便异口同声道“果真如此。”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都来对付我!”朱满月脸色惨白,几乎再一次昏厥过去。
杨丽华丢开朱满月,生气道“懒得理你,自去吧,以后不要再来这里。”走出鸾车。
朱满月不死心地道“姊姊对我知根知底,竟然也站在他们那边?姊姊不要后悔……”脸色死灰。
杨丽华回头望了一眼朱满月,对车旁的太监宫女道“送这个可怜的女人回去吧,30日内禁足。”
杨丽华乃六宫之主,说的话在后宫中堪比天皇谕旨,众太监宫女不敢违背,连连点头应允,一边收拾好车驾,灰溜溜地回长乐宫去了。
杨丽华见朱满月走远了,回头问玉儿道“那刘溜到底是被谁所害,使的甚么魔法,竟然碎成冰渣,后又化作血水,此刻竟然连血水也不见了,诡异之致。”
玉儿便冷峻地道“姊姊却不知道那血水连钢铁也能化掉,沾上谁的身,谁便要脱一层皮,沾得多了,连骨头也能化了。却是中了混沌教的独门神功‘冰魄银针’。原是用内力化水成冰,再混入奇毒,伤人于无形。”便又给她解释了混沌教的来历,此门神功只有黑无垢等寥寥数人使得,听得杨丽华、萧美娘等毛骨悚然。
“他们是魔道,专一与我仙道为敌,论手段之毒辣非常,数倍在我仙道之上。”说着,说着,玉儿便咬牙切齿起来。想想他们在赵王府与春山坊的做派,简直禽兽不如。
尉迟炽繁提醒道“还得请尉迟道长知会玄女宗在长安城里的卧底,严防混沌教伤害天元皇帝。”
玉儿点头道“我这就回王府去见先生,请先生想办法通知玄女宗的人。”
杨丽华便对萧美娘抱歉道“妹妹陈年的‘女儿红’已经开了,可惜我们无福消受。妹妹可重新敷上新泥,留待以后再来招待我们。”
尉迟炽繁见杨丽华如此一说,便提起一件事来“数日后便是姊姊大寿,姊姊在皇宫庆贺也好,回大司马府庆贺也好,姊妹们都去聚首,便饮了这坛美酒。”
玉儿喜滋滋地道“姊姊的大寿妹妹也记得的,我的意思是待办完寿宴,我们几个再寻个借口躲到美娘妹妹这儿来饮酒。好就好在没有外人打扰,由得我们胡闹,岂不妙哉?”
尉迟炽繁与萧美娘击掌叫好道“还是千金公主这主意好,在别处由不得我们尽兴。只丽华姊姊点头了便算定下了此事,二更后不见不散。”
杨丽华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便点头同意了,又交代尉迟炽繁对天皇实话实说,以免犯下欺君之罪。
“这是一件小事,”尉迟炽繁笑道“玉儿身上摊着一件大事,还得丽华姊姊亲自出马。”便说了杨勇与内吏大夫郑译合谋骗取诏书,准备强娶玉儿一事。
杨丽华咬着嘴唇道“没有想到杨勇竟然违背天皇与我的旨意,一意孤行,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待我好好地教训他。”
玉儿脸上便有几分娇羞,低头言道“妹妹不想这么早完婚,妹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哩!”
杨丽华安慰玉儿道“天皇与我都觉得杨勇配不上你,我们早计议好了,待明年你满了16岁,便诏告天下,为你挑选乘龙快婿,到时候你喜欢谁便嫁给谁,我朝的李渊将军也好,陈国的陈叔陵也好,突厥、吐谷浑的王子也好,哪怕看上了波斯国的高鼻子英雄,我们也只好由得你去。”
玉儿心道“姊姊怎么将李渊将军跟我联系在一起?还有陈叔陵及突厥、吐谷浑国的王子……”真希望天下人都自然而然地将梁国的李温将军视作她的乘龙快婿。想是想,却不敢接话,免得招来姊妹取笑,只管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尉迟炽繁出主意道“姊姊也没有必要为了此事与你弟弟闹翻,寻个机会将那道矫诏偷出来毁了便好。”
连萧美娘也在一旁赞叹“姊姊的弟弟万想不到还有这招,包管马到功成,玉儿便无忧了。”
计议停当,3女便与萧美娘告辞,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各自散去。
单单说天大皇后朱满月回到永春宫,又气又恼,患了旧疾,呼吸短促,一刻也熬不下去。那个叫阿魅的丫头不耐烦地服侍了一宿,第二日一大早便对朱满月道“娘娘心病未除,进再多的补,喝再多的药也是无用。”
朱满月向来喜欢阿魅机灵,便充满期待地问道“你是晓得我的心病的,然而对头忒也强大,我斗不过他们。”
阿魅便扶朱满月半卧在榻上道“娘娘如果信得过我,我便有一个主意,包管教你的仇人自生自灭。”
朱满月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催促阿魅道“你是知道我的,如果你的法子有效,我不仅依照施行,还要重重地赏你。”
阿魅不放心地道“我只是一个奴婢,比不得娘娘地位尊贵,又有一个出息的宝贝儿子。万一被人晓得了,我定是个死字,娘娘则无伤大碍。”
朱满月拍着胸脯道“我自然舍命来救你,包你免死,还打发百金送你回家,要嫁人要养家随你的便。”
阿魅脸色诡异地道“不会似莲儿一般突然不见了踪影吧?又好似刘溜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谋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望定朱满月。
朱满月便有一丝尴尬。刘溜算不得甚么,是他自寻死路,那莲儿却是奉了她的诏令去得罪元尚乐的,哪里晓得元尚乐的后台乃当今天元帝太后李娥姿。朱满月为了自保,竟然将莲儿推下了废弃的枯井,至今没有人寻见她的踪迹。
阿魅见朱满月沉默不语,便自嘲道“我死了又算得了甚么?我不过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命不值钱。”将目光从朱满月脸上移开,满眼凄苦地道“我只盼娘娘保我全尸,派人给我瞎眼的母亲与瘸腿的爹爹送去100金,以让他们颐养天年。”
朱满月暗暗冷笑了一声,忖道“你死也死了,送不送钱给你爹娘又有甚么关系?这是笔无本的生意,值得做。”
朱满月待要发声,阿魅打断她道“我还是不放心,死了后娘娘不会送100金给我的爹娘。”
朱满月背脊上冒出汗珠道“我怎么是这般为人?如果不送100金给你的爹娘,天打五雷轰!”
阿魅要的正是朱满月立下毒誓,满意地笑了笑道“娘娘已经立下毒誓,我再也没有顾忌的了,便教给娘娘一个法子,包管让娘娘称心如意。”
朱满月暗骂了一句“得意的蹄子,竟敢拿住你奶奶,以后有你好看。”脸上却堆出满脸的笑,嘉许道“不枉了我平日痛你,我枕头下便有10金,你先拿去使吧!给你爹娘的100金我另赏你。”便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锭金子,差不多10金。
阿魅一见到黄灿灿的金子,忍不住眉开眼笑,一把夺在手里道“真个儿是守信重义的主子。好主子,实不瞒你说,我自小家贫,5岁便被卖到土司家中服侍太太,后来太太死了,便服侍姑娘。那姑娘只比我大了几岁,古灵精怪,最好的是我们武陵山蹊跷洞的巫蛊之术,百般灵验。只有一宗不好,害的人多了减自己阳寿,几年之后那姑娘便莫名死了,年方14岁。”
朱满月听到这里,强压着心头的欢喜道“14岁死了又怎的了?她干了自己想干的事情。你是说你也会巫蛊之术?果真灵验否?却怎么施行?”说到这里已经急不可耐。
阿魅把玩着手中的金锭道“两个法子,都是容易施行的一是射偶人,即在布偶上写下仇人的生辰八字,日日念百十遍咒语,七七四十九日后仇人便无呼吸;一是放毒蛊,即在仇人的饮食茶水中放蛊,头5日无事,5日后暴病而亡,谁也不会怀疑到娘娘身上。”
朱满月将信将疑道“果真灵验吗,不会是白忙活一场吧?”
阿魅将金子揣入怀中道“娘娘说甚么话来,我就在宫中,如果不灵验娘娘随时问我,一条命任凭娘娘处置。”
朱满月此时方深信不疑,身上的病便也痊愈了,当即爬起来亲自准备阿魅施法要用的各色道具。
那放毒蛊的法子有些难度,得先各物色各式毒虫,如蜈蚣、蟾蜍、毒蛇、蝎子之类,让他们互相蚕食,最后存活者谓之为蛊苗,将蛊苗喂得肥壮了晒干,细细研磨成粉末后焙制,方能制成无色无味的蛊药。
阿魅当日便开始寻找奇毒之物,喂养在一间密室里,七七四十九天后便可培育成蛊苗。
朱满月自动了以巫蛊之法加害仇人的念头,便两眼发光,每日里晚睡早起,经常异常充沛,不似平日病恹恹的样子。等了几日,觉得制作蛊毒程序繁复,遥遥无期,便要阿魅先行射偶人之术。
那射偶人的法子是不难的,朱满月亲自缝制了布偶,要阿魅写上仇人的姓名与生辰八字。阿魅先写上杨丽华、尉迟炽繁、宇文玉儿及萧美娘的姓名与生辰八字,拿起第5个布偶问道“剩下这一个娘娘说该写上谁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朱满月指了指西方的未央宫,神秘地道“自然写上他的姓名与生辰八字。”
阿魅故作不解道“到底是谁的姓名与生辰八字,难道是西方吐谷浑国人的吗?”
朱满月哑然失笑道“好妹子,我写吐谷浑人的姓名作甚?天高地远的,难不成我犯了浑!自然是他的名字。”比划着天子头顶上戴的二十四旒之冕。
“啊,”阿魅故意张大嘴巴道“吓死人了。他可是你的丈夫与你孩子的父亲呀!先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瞧在他主动禅位给你儿子,自己做了太上皇的份上,也应该感恩戴德呀!”
朱满月“嘿嘿”笑了两声道“那不过是做做样子,实权都握在他的手中哩!并且他淫荡好色,日日与那些贱人亲热,心中哪里有我这个天大皇后啊,我守活寡呐!你不要害怕,只管写他名字便是,万事由我来负责。”面目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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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魅怂恿其主子害人,却又装正经,何其恶毒。现实世界这种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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