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位南山先生,想到白云骨,想到那故事里的一切,想到周缺的日行一善还是因为替自己赎罪,牧遥说不出话。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
老实说,私放未饮忘魂汤者过轮回这种事,其实她从前是干过无数次的,也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有一些后果,但她到底也没怎么在意。
带一点前世记忆而已,能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甚至,她有时还觉得她这是帮了那些投胎鬼,让他们记得前世的遗憾和教训,省得轮回十世百世,也是重复那样愚蠢的一生。
可南山这件事,第一次让她如此深刻的了解到,带着前世和在阴间时的记忆转世,究竟会给那人自己,以及他身边的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这也是第一次让牧遥明白,为何一个灵魂从死到生,一关一卡,赏善罚恶,一场轮回要经历那么多的步骤。
违背规则秩序,或有逃脱后果时,这是侥幸,必有付出代价时,此时,便是灾难了。
牧遥将周缺推开,噘着嘴“那我自己去了。”
周缺揉揉她的头发“嗯,无常爷那边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鹭斋找你,要是你和清光君说完了我还没来,你就先回房,不用等我。”
牧遥白了他一眼“要是我跟清光君聊完了你都还没来,那我也真不用等你了,直接去范无救那儿给你收尸得了。”
周缺无奈的笑笑“你不要总是这么说,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无常爷他不会伤害我的。”
牧遥呵呵一声,觉得他这句话愚蠢到白眼都懒的翻了。
周缺继续劝道“你看,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不是没说错话惹他生气过,但他到底也没对我动手呀,必安哥不也说无常爷挺喜欢我的吗?”
难得露出几分千年厉鬼的阴寒目光来,牧遥神色幽幽的看着自己这个天真幼稚的未过门夫君,冷笑一声“谁说只有动手才是伤害?”
“范无救的确暴戾,既杀惯了人也杀惯了鬼,但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折磨人的方式就只有杀了他们,或者将他们打入地狱、推下业川吧?”
周缺愣了一下“我知道折磨一个人不止有折磨他的身体一种方式,但不管怎么说,下地狱、入业川,难道不是这世间刑罚的终极吗?”
牧遥没有回答。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他说“周缺,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说必安哥如果知道第二件事,会想要杀了范无救吗?”
周缺愣愣的张着口,不知她为何又提到了这件事。
牧遥紧绷着一张脸,皱眉看他“因为一千八百年前,必安哥曾是发现过这件事的,当时他得知真相后,不顾一切的去找范无救拼命,就是想要杀了他的。所以我才知道,才那么对他说。”
周缺呆住了,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然后,然后无常爷给他灌了你的汤,让他将这件事忘记了?”
牧遥点点头。
周缺没能忍住,到底问了出来“无常爷究竟对必安哥做了什么?竟能将他这样温和善良的鬼逼成这样?”
“不,不要!”
听到周缺如此问,牧遥猛地退了一步,旋即没有一丝余地的摇着头,狠狠的摇着头。
“你不要问我!不要问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的,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的!”
周缺愣了一下“遥遥…”
牧遥反应过来,闭上眼稳了稳情绪,伸手捧住他的脸“对不起…不是我不肯告诉你,但这件事和我先前同你说的所有八卦都不一样,我若告诉你,除非你立即便去投胎转世,否则一旦叫范无救发现,你必死无疑。”
周缺明白了,他拉住牧遥的手“你若真觉得我不该知道,那我就再也不问。”
说罢他叹息一声“我以为无常爷虽然嘴上不饶人,到底他们共事那么多年,对必安哥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可…”
牧遥笑了一声,眸色极阴的看着他“有几分情谊?真的有吗?即便有,可到底要几分情谊才能改变一个疯子?”
“我不知道…”周缺摇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我只是觉得无常爷他…他其实偶尔还是会做一些成全旁人的事的,至少这些事,不是坏事…”
牧遥挑挑眉“成全旁人?”
“是啊,就像…就像方才,你不总说他想和将离抢北阴君,可是方才他不就放北阴君去找阿离了么?”
“还有…还有从前的那位白无常谢必安,当初他与那个人间江梨成亲的时候,无常爷不也是成全他,让他留在那里了吗?还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了。”
牧遥嗤笑一声“这算什么成全?他倒是想拦着北阴君,可北阴君对阿离是何等的执着、何等的痴心,他拦得住吗?”
“至于上一个谢必安的事,呵呵,他是成全他和江梨了,可你看那个江梨,她后来是个什么下场?”
周缺皱了皱眉“那个江梨后来下场不好,也不能都怪无常爷啊,那不是她咎由自取的么?”
牧遥激动起来“她是咎由自取没错,可必安哥到底是真心爱过她的,他难道不知道江梨已经走火入魔了吗?可他还是甘愿为她付出一切,甚至不惜魂飞魄散!”
“可范无救最后又是怎么做的?倘若当初的谢必安,知道最后江梨竟是这样的结局,知道他那样拼了命去维护的妻子,最后竟死在了…”
“你难道觉得他会感激范无救替他报仇了吗?不会。永远不会。”
周缺无话可说,想了半天,只好道“算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管是江梨还是谢必安,全都不在了,多说无益。”
牧遥叹息一声“他们是不在了,可范无救始终不变,不管是哪一个必安哥,他始终…都这般折磨着他…”
他不太明白“你说什么?”
牧遥看着他“周缺,你以为对他做出那种事,然后又让他忘记,这就是范无救做鬼的底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