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年前的事情了,据说等到望断山的仙长们终于肯放这对姐妹回家奔丧的时候,落在这对姐妹面前的,就只剩个坟头,连棺材都没见着。
“那时候是夏天,哪里等得了她们呢,江老爷和江夫人早就被他们那个侄子给葬啦。”
小二抽出把椅子坐了,摇头感叹“都说仙门修行之人要想练得本事便要断绝凡尘俗世,可这毕竟是亲爹亲娘啊。两位小姐正是年幼,怎么受得了呢…”
再受不了,三日之后那一对兰花和梨花还是抹着眼泪被山门的师父们带走了。只是没了父母这一重羁绊,从此云城也再没什么人知道这对姐妹的消息了。
然而五年前,那妹妹江梨忽然就回来了。
没了幼时那股子灵气,还未完全长开的眉眼里处处都是森寒冷漠。
据当时一条街上的人家说,这江梨是夜里回来的,因为一大清早就看见她跪在江家旧宅门前,衣服上全是露水湿气。
也不同人打招呼,也不搭理聚过来的街坊四邻,小姑娘面无表情的跪了半夜,然后就出城了。
大伙自讨了个没趣,开始有了闲话。
有说这丫头定是犯了过错被师父驱逐出来,有说看那阴森森的面孔多半是修为不精走火入魔了,甚至还有说她这样跪了半夜的赎罪模样,八成是当初不知道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才使得江家老爷和夫人一气之下染病去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吧。就连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在众人心中都没那么好看了,也不是各家各户叔姨婆婶都想找做儿媳的榜样人选了。
七日之后,流言就飞了满城。又七日,她姐姐江兰也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三位年轻俊秀的持剑男修。
同样的年纪,江兰在众人眼中,那是已经出落的惊为天人,不说眉毛眼睛多么精细好看,单是周身那股子飘飘仙气儿,就不是凡人姑娘能比拟的。
江兰同是回了江家旧宅拜祭,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连连询问街坊四邻可否见过她那妹子江梨,可知道她去了何处。
众人自然不知。那时候没人吃饱了撑的跟着她。
江兰就留了下来,同那几位师兄弟一道,用了几日时间将全城找了个遍,这一四下打听,那些污秽传言就不可避免的落入了耳朵里。
可这江家大小姐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眶红红的就做了决定,她不回望断山了,前九载所修法术愿自毁干净,绝不再用。
那日看到这段分别场面的人不多,只有城西湖边垂钓的胡家小子。
胡家小子说,这江兰的三位师兄那是气极了,其中一个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那江梨自甘堕落擅修鬼道,你却是前途无可限量的,何必为了她自毁修为呢!”
只这一句话,那就什么都够了。
将离捂着胸口,吓白了一张小脸“修鬼道!这…这是何意?”
范无救搂住她肩膀,安抚的道了一句“夫人莫怕。”
小二摇头叹息。
云城人哪知道修鬼道是什么意思呢。总之是不好的东西,是仙门里的仙人都认定不好的东西。那样的东西,老百姓如何对付?
他们找不到江梨,立时便有人找上了江兰。
江兰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儿,从一枚纤细的戒指里头取出把七弦古琴来,她低着头,抱着那琴,声音凄楚“妹妹没有修鬼道。也不会作恶。大家不必害怕。”
“兰姑娘总要告诉我们这修鬼道究竟是何意啊,否则大家如何放心?单靠你一句话么?”
“靠我的琴。”江兰依旧低着头,“这是师父赠的琴,可抵挡阴邪之物。”
“然后大家就信她了?”范无救手指还搭在将离肩上,“我听说鬼修可比道修难对付多了。”
富家公子就是见识多,小二哥忙点头“开始也是不信的。”
开始是不信的,但他们也不能对无辜的江兰做什么。江兰谢过了众人,将自己全部的首饰和宗门内赏赐的玉器换了银钱,就这样又住回到了云城。
但就像天仙下了凡,衣裳要落灰,手指要变脏,这江兰是为了寻她的妹妹回来,五年来吃尽了苦头,却未曾见到妹妹一面。即便后来所有云城人都知道,江梨没走远,她就住在城外东郊的荒地里。
“也算是当世唯一的亲人了吧。怎么不见呢?”将离问。
小二哥忽然咬咬牙“还不是那江梨自甘堕落!自甘堕落就算了,还要连累她的姐姐!夫人有所不知,方才我说这江兰姑娘这些年为了她妹妹受尽了苦楚,您可知是怎样的苦楚?”
将离听的直搓手指。
小二哥也不等她答话,愤愤道“江兰姑娘是有仙缘的好姑娘呀,就为了她这任性的妹子,师门也弃了,前程也没了,就连清白也…”
第四页是完整的,故事却不完整,周缺认怂,随机看罢,反正都是糊涂,看到哪处是哪处。
他拿起手边的第五个纸团。
月隐星辉,野鬼不回。
江梨很清楚,这个男人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太好看了。
她砰的一声就把门甩在了谢必安脸上。砸的他头晕眼花。
谢必安怔了一下,坚持不懈的又敲。边敲边说“原来是姑娘的住处。白日里冒犯了姑娘,不知道那湖是有主人的,姑娘莫怪,那些钱财全当赔礼,只是有一…”
木门砰的一声又被拉开,这回站在门口的却是个男人。
男人又高又瘦,垂着眼睛,声音嘶哑“我们没拿你的东西,滚!”
谢必安敲门的手停在半空,缓缓放下。
那不是个活人。是一具炼的粗糙的灵尸,或者说傀儡。
四肢僵硬,残魂暴躁,约束匮乏,随时随地都能反咬主人一口的东西,粗糙的都快要掉渣了。
谢必安只停顿了一小会儿,就又恢复了笑意,绕过这具掉渣傀儡,歪头朝屋内喊“姑娘相信我,当真只是为了…”
“都说了我们没拿你的东西!”傀儡怒了,一掌拍在他胸前,将他拍出两米远,又关了门。
谢必安揉着胸口爬起来。
望了又望,这一片荒凉地也只有这么一间阴森森的小屋子。
他轻轻叹了一声。没有离开,只是依旧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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