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接二连三的离别,从那个他们最没有想到的人开始。
秦岩,李贺那个闹着玩的天机派里,三大创派祖师排行第二,三人之中,相貌最平,身材却最是魁梧耐打。
孤星镇里,林夕从记事起,就记得镇上有个秦家。
秦家有对龙凤双胞的兄妹,哥哥叫秦岩,妹妹叫秦仙儿。
秦仙儿是李贺评出来的,孤星镇上最漂亮的姑娘。
他与李贺之所以与秦岩相识,是李贺总爱去撩拨他的妹妹,而秦岩又是个极端护短的性格。
一来二去,不打不相识。
后来当他决定要离开孤星镇的时候,是想要去探寻大道,而小镇上的少年,总想去见识大千世界。
于是镇上的两大“天才”,一个李贺,一个秦岩,说什么都不行,非要左右相随不可。
那最初同行的一路啊,三个少年,一个冷面,一个花心,一个憨直,天天打架,各怀心思。
他未有一刻不在心中祈愿,让这两个人永远的离开他吧,让他们去缠着别人吧。
他是手无缚鸡之力,难以独自在这危险的世界行走,可他宁愿死,也不想再和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同行了。
在他之前,这世上没有神明。
所以他并不是向神明祈愿,他只是放在心中,向自己祈愿。
可他那时不知道,他就是一位神明,万古以来,第一位天生神明。
所以大概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不认为有任何事是自己的过错。
那一场混战的来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秦岩被抓走了,这个向来习惯于照顾所有人的憨直少年,又一次的在危险降临时,挺身在前。
秦岩是被敌人抓去做了人质,拿来威胁他。可他不受威胁,林夕从来不受任何威胁。
于是在他半分变化也没有的冷漠中,那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少年,被敌人生生抽去了魂魄,炼成了傀儡。
而他们,则需要将这具用自己同伴的肉身炼制的傀儡击溃,才能逃出生天。
战斗时,他不能明白,为何李贺眼中一边流着血一边流着泪,他看着几日前还并肩同行的少年再无生机,早已化作行尸,他目光毫无波动的祭出了玄黄碑。
玄黄一击,万灵溃散。
那个年少时的众神之主,他是眼睁睁的看着秦岩的肉身,在他的面前化为了齑粉。
他做时不觉得有什么,他必须要击毁这具傀儡,因为他需要离开这里,他们都需要离开这里,否则就会死。
可当他看到,那样一张从前从未仔细看过的脸,在他面前寸寸成灰。
他忽然就想到,他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去仔细看这张脸了?
少年至尊的面上,还是未有半分的表情变化。
可他的眼里慢慢的流下一滴泪。
那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位天生神明的第一滴泪,落自他亲手毁去挚友肉身时。
……
在那之后,若说秦岩的离去,他尚不能察觉出太多,只是流了一滴泪而已。
那么没过多久,将离的离去,便让他心中觉出异样了。
这个叫将离的人,是少年三人离开孤星镇之后,在外面的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伙伴。
初遇之时,林夕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到了最后,当所有人都离去,竟是她,和他一同活到了岁月的尽头。
……
初遇时,黎城外,焰焚天。
少年同行,他将冷漠贯彻到底,只想离开这人间炼狱,可李贺说,他们要救人。
“一城的不灭火,怎么救?”
“反正就是得救!”
“那你们去救吧,我先走了。”
“林夕!你就没有想过,这里头或许还有人没死吗!”
“没有想过。他们死或不死,跟我也都没有关系。”
李贺没能说服他。
最后他留了下来,还是因为秦岩的拳头——他们将他捆在城外一棵树下。
而后这鲁莽的少年二人组,便冲进那满城火海中去救人了。
李贺和秦岩注定是救不到人的,能焚了一城的火,连城墙外都满是焦炭一样的尸堆,该是如何的暴烈?
城中的人,会全部化为灰烬。
林夕面无表情的站在那树下,这样想道。
也是在这时,他看到城门外的焦土之上,那个一身红衣,血肉模糊的姑娘。
她自城中来,红衣缠身,烈焰亦缠身。
她尖叫着,踉跄着从城门里跑出来,摔倒在地。
林夕看到,姑娘倒在地上的时候,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
而她的眼睛,就那么望着他,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瞳仁,满蓄泪水…
姑娘看着他,被焚的只剩尖叫,说不出话,可她一双眼睛里的泪光,无声的向他求救…
而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被绑在树上,本也没有什么能力给她任何回应,于是他只是读懂了她眼中求生的希望,然后将目光平静的挪开。
安静的等待着,半个时辰后,李贺和秦岩赶了回来,给他松了绑。
他们一无所获,只弄的自己满身漆黑的灼伤——他认为这是自然的。
他们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城里跑出来。
他说有,是个姑娘,但现在已经死了。
李贺怔住了“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而他反问“我为什么要救她?”
从不相识,从无相知,这个姑娘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没有一点必要去救她。
所以他安静的靠在那棵树下,看着姑娘的眼睛一点点的灰暗下去,又一点点的闭上。
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李贺一拳挥在他的脸上。
而后这个冲动了一辈子的热血少年,急匆匆的转过身,四处找寻,探过一道道尸体,终于,发现那个姑娘。
李贺看见姑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连动也不敢动她一下,可他手指发颤的放到她鼻下,巨大的惊喜。
“她还有呼吸!她还活着!”
林夕不明白,李贺为什么那么高兴,也没有想到那个姑娘居然还活着。
但即便还活着,只怕也是还剩最后一口气没咽了吧?
他不感兴趣。
至于这个姑娘加入他们的队伍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偶尔注意到,却越发的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