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养她?”王大虎的妻子刘翠兰见到丈夫带回来一个病歪歪的女娃子立时就跟火捻子沾了火星子一样烧了起来,“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脑子被驴踢了,人家亲叔婶都不要她,你掺和什么,你有多大本事,养我们娘儿俩个都不成,还要带个只会吃喝拉的赔钱货!”
“你别说那么难听。”王大虎脸涨红了,显然平日里是怕婆娘的,磕磕巴巴低声低气地道,“她也可怜,以前老陆也帮过咱们不少,咱们怎,怎么能看着他唯一的女儿饿死?”
刘翠兰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饿死那也是陆大龙和姓柳的那个女人害死的,关咱们什么事。我说不成就不成,你赶紧的哪儿捡回来的丢哪儿去!”
眼看形势不好,孟青言忙上前拉住刘翠兰的袖子,露出笑脸道“刘婶,我能做很多活的,洗衣做饭地里的活儿我都能做,您就让我留下吧。”
“就你这小身板”一阵娃娃的哭声传来,刘翠兰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一个两三岁的男娃娃从炕上摔了下来,嚎啕大哭着。
孟青言眼疾手快,几步进去抱起小男孩,搂在怀里拍着背温柔地哄着。
女孩的声音干净清澈,刻意放低有一种柔美感,从喉咙里轻轻哼出来的软软音调仿佛有种魔力,男娃娃哭声渐渐小了,最后竟趴在她怀里揪着她头发咯咯咯地笑起来。
刘翠兰正觉惊异,王大虎搓着手赶上去道“虎子他娘,你不是常说我们都出去时候虎子没人照顾吗?你看二丫照顾得多好。咱们把她留下吧,你就当,就当多了个丫头,你看那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都有丫头伺候,咱们虽然穷,我也让你享受这待遇,没事让他帮你捏捏肩捶捶腿。咱家的丫头还不用钱买呢!”王大虎嘴笨,天知道他是这么说出这些话来的。
但这话倒出奇的好用,刘翠兰本就是个心气高的人,出身庄户人家她也曾幻想着给大户人家做小妾穿金戴银,可惜长得太寒碜了些,到了还是只能嫁个庄户人。王大虎的话正好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孟青言就这么留了下来,以王大虎家丫头的身份。
刘翠兰逢人便说“这是我家大虎给我买的丫头!”
孟青言听了,只当听不见。
绵山村知道陆家的都晓得陆二丫此人,也知道王大虎干的这事,刘翠兰故作姿态的显摆只能让绵山村多一味笑料罢了。
虽然在王大虎家做的活比牛马多,吃的饭比鸡鸭少,但至少一日三餐有继,生活勉强过得去。王大虎心善,有时候带她去地里也会给她些地瓜萝卜什么的,更甚者会把自己的午饭分一半给她吃。很快她那病弱的身子就有了起色,脸上不再瘦骨嶙峋,连干活的力气都大了。
她想,她会越过越好的。
“日头落下去了,咱们回家吧。”王大虎扛上锄头,嘿嘿地笑。
孟青言提着一篮子野菜跟在他身后,夕阳橘色的光晕下笑容灿烂。
这个人给了她温暖,她不会忘记的。
回到家,孟青言刚准备去洗野菜,就听见王大虎高声地喊:
“二丫,把东西放下,进屋吃饭吧。”
孟青言心头一暖,对他一笑。
坐下后,王大虎说:“你也大了,老二丫二丫地叫不成,你有大名吗?”
“什么大名不大名,贱名好养活!”刘翠兰一边给虎子喂饭,一边牢骚,“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呢,要什么名字!”
孟青言直接无视了她,看着王大虎,嘴角向两边扯,露出一个清淡得仿如清风明月一般的笑容。
“大虎叔,叫我青言,从此以后,我叫陆青言。”
孟这个姓,她不想再要了。
但青言两个字是娘给她的。
当初娘身怀六甲,爹却进京赶考。娘怀着她艰难过活。她出生时爹没有回来,娘心里记挂着爹,一直想等爹回来给她取名字。可是一年、两年、三年直等了十年爹都没有回来。
整整十年,她没有名字,别人都叫她丫头。
娘实在等不住,卖了房子带她上京找爹。经过一间茶寮时,她们遇见一个替人写家书的落魄书生。娘慕其文采便央他取名,那书生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答不答应,反而收拾摊子走了。
他摇头晃脑地走着,仰天念道——
丹青非异色,轻重有殊伦。勿信玉工言,徒悲荆国人。
娘识字不多,不知为何竟把这文绉绉的四句记了下来,兴奋地对她道“青言,你就叫青言吧!”
她看着娘亮晶晶的眼,笑着说了一声好。
娘死了,她什么都来不及握住。这个名字,是娘留给她的她唯一能抓得住的东西,她视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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