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虎不认得来人,却认得官服,心知对方比自己官大,想起方才自己的狂妄,吓得腿软,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大人恕罪,下官昏了头了,一时口不择言。”
“大人,不好了,大人,通判大人来了!”主簿慌不择路地跑进来,本是想报信,没想到人已经在这儿了,看到眼前情景心里一虚,也跟着跪下来,趴在地上直发抖。
通判,哪里的通判?黄虎壮着胆子抬头瞄了一眼,心道:清水县上面有凉州知州,知州上面有通河府知府,可通河府的通判他有幸见过一面,不长这样啊……难不成……
他这里还不敢往下想呢,牢门处又一个人急急地跑了进来,人群中扫了一眼便向面前的青色官服之人深深一拜:“许大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牢房之内乌烟瘴气,快随下官出去吧。”
那谨慎的模样,那小心的作态。看在眼里的黄虎忍不住牙疼,跑进来的这位他是见过的,那可是通河府知府啊!知府本就比通判官大一级,可如今杨知府对他一个通判这般毕恭毕敬,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位是京师来的!
黄虎只觉眼晕,心道:完了完了……
只见那许大人唇角一扬,绽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花,不冷不热道:“本官倒不知,这清水县竟是黄知县一手遮天,杨知府驭下真是严格啊!”
这话说得半点不像在夸他,杨知府僵硬着嘴角笑了笑,在心里把黄虎骂了个半死。说不得他只能连连告罪,把一切事都推给黄虎,总得先把自己摘干净了。
那许大人也不听他连篇废话,转向被押着的陆青言,冷喝:“还不把人放了,就是死囚犯,那也得等刑部批文下来,才能行刑!”
被吓蒙的狱卒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放人磕头求饶。
陆青言得了自由,便去扶沈煜:“你没事吧?”
沈煜摇头,拍了拍她的肩:“没事。”他偏头去看那姓许的大人,在陆青言没有注意的时候目光沉了沉。
许大人也打量了他一眼,在看到他与陆青言的亲密接触之后,似有些不悦,冷哼一声大步而去:“既然黄知县不行,这个案子就由本官来帮忙审吧。”
县衙紧急升堂,三班衙役从未如此迅速如此齐整如此如临大敌,真真是喊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许多。
许大人坐在公堂之上,杨知府只敢从旁站着。黄知县连站都不敢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许大人拿着惊堂木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让座:“杨知府,好歹是你们通河府的事,还是你来审更妥当些。”
杨知府哪敢坐,吓都吓死了。他坚持推让,许大人不耐烦了:“杨知府,你们自己惹下的事,难道不自己解决?”
杨知府一愣,他哪敢说不啊。立刻就坐下了,摸了把脑门的汗,拍着惊堂木喊升堂。
所谓的审案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当然这个过场和黄虎原定的走过场又有所不同。案子审得很快,主要是因为在这几天内许恒之早把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楚,公堂上走一遍只是为了广而告之而已。
公堂上每一步,他都早安排好了。
杨知府先询问陆青言,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罪。
随后传仵作,仵作在被警告之下终于说了真话,谭三中的是鹤顶红之毒,而当天花月圆卖出的其他鲜花饼都无毒。
接着许恒之上堂喊冤,谭三是被人毒死刻意嫁祸,且带来了人证。
人证便是他们抓住的何安。
以许家的能力当真要查,在清水县这样的小地方查一个人的死因并不是难事。而且一件事发生了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那天何安将谭三带去忆点心也不是没人看见,于是许恒之轻易就查到了何安。
何安又是个没骨气的,架不住两下审问就和盘托出了,包括最后赖明吩咐他找几个乞丐去抢夺谭三手里的糕点,却单单留下花月圆的油纸。
许恒之便又抓到那几个乞丐,几个乞丐也能作证,当天确实拿了一盒忆点心的糕点,还吃了一块鲜花饼。
许恒之一一地唤证人上堂,有条不紊,期间根本用不着杨知府插嘴,到得最后整个公堂都只在听他一人说了,且不自觉地被他带着走。
最后他定论:“几个乞丐吃了鲜花饼无事,证明鲜花饼无毒。何安证明谭三死前吃了忆点心掌柜赖明的糕点,所以是赖明下毒杀人嫁祸,请大人将赖明捉拿归案!”
杨知府听得愣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拍惊堂木:“即刻捉拿赖明!”
赖明直到被带上大堂还云里雾里,不住地喊冤。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件事会被人捅出来,半点不担心,也就没想到杀人灭口。
看到何安和几个乞丐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喊冤不成之下他想也不想就扯着黄虎求救:“黄大人,您可是答应了我的,您收了我的东西,您要救我啊!”
黄虎真是欲哭无泪,恨不得堵上他的嘴。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没见他连话都不敢说吗?
在赖明的主动“坦白”之下杨知府顺便把黄虎及主簿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的案子给审结了。
陆青言当然被无罪释放。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许轩的功劳。她想谢谢许轩,一回头却发现不见了人。奇怪,他怎么走得这样快?
或许他还有事,她并未深想,便带着沈煜去街上看大夫。
如狱卒所说,他只是中了软筋散,吃了药休息一段时间就行。
医馆的大夫人很好,见陆青言一介女流,特意让他们留下休息。
陆青言看了看日头,对沈煜道“你在这儿歇着,我去买些东西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听她这么说,沈煜还真觉得饿了,他舔了舔嘴唇,带了几分怀念“忽然很想吃葱油烧饼。”
葱油烧饼,以前孟青言常吃,初时他是嫌弃的,他不喜欢葱的味道,而且总觉得太油腻。可她每次都吃得那么开心,让他忍不住想尝一尝。于是他偷偷地尝了,尝过之后,便再也忘不掉那个味道了。
那是属于她的味道,烙在记忆里,在漫长岁月中每个午夜梦回,思念无尽辗转中刻进了骨血里。
陆青言有些意外他居然想吃这个,他以前每次都是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
还好清水县有的卖,她正好知道在哪里。
买了葱油烧饼往回赶时,她却被人拦住了。
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不甚礼貌地道“我家主人请姑娘一见。”
陆青言警惕“你家主人是谁?”
男人把手一扬,指着街边茶楼二楼“家主人在那里等姑娘。”
他沉着脸。陆青言明显感觉到他不耐烦了。
她丝毫不怀疑,要是她敢说一声不,他会直接将她拎上去。
论武力她不及,跑也跑不掉。无可奈何,她只能抬步走向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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