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只见那衣服的背面,用大红色丝线绣了两个硕大的字龙袍!
鲜艳的色,可谓十足醒目,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陆青言将东西放好,吩咐小甲送下去“几位客官,你们的龙袍。”
四个戎人呆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笑起来,由捂嘴低笑变成放声大笑,及至最后满堂淹没在狂放的笑声中。
笑声如此刺耳,戎人终于反应过来“你使诈,这根本不是龙袍!我要砸了你的店。”
“这不是龙袍吗?”陆青言憋笑,“刚才大家可看清楚了,是不是龙袍?”
“是!”众人异口同声,哈哈笑着。
“你你,龙袍不是这样的!”戎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指着陆青言争辩。
“龙袍还有很多样嘛?”陆青言假装想了想,一拍脑门,“确实有,圆的方的长的短的宽的扁的,几位客官当时也不说清楚,你们如今说说,要什么样的我给改!”
“不是,我们要的是你们皇帝陛下穿的龙袍,你这不是,我要砸了你的店!”戎人咒骂一声,撩起袖子就准备打砸。
“慢着!”陆青言冷笑,“那可是你们自己不说清楚,怪得了谁?你说要龙袍,我做出了龙袍,大家可都有目共睹,哪有不认账的道理。你们若是敢在锦上花闹事,官府可饶不了你们!你说是不是呀,知府大人?”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郑凯说的。
郑凯一怔,这人怎么发现他的,他明明藏得很好呀。殊不知,陆青言只是猜测,这样的日子里他这个奉天知府势必会在罢了。
无奈郑凯只能踏出一步,清了清嗓子“来人啊,把无故生事的混子给本官拿了!”
一听这话,四个戎人吓破了胆,忙脚底抹油要跑。可店里店外人那么多,每个人伸出一只手一只脚便把人拦住了。捕快轻松地将人带走。
小甲还在后头追“带上你们的龙袍!”
郑凯脚步一颤,差点摔下去,这些人还真敢说!
“陆姐姐好棒,陆姐姐真聪明!”郑锦兰带头欢呼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鼓掌欢呼。
“哈哈哈哈!”雍和帝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拊掌大笑,回头对李福道,“这丫头可真有趣。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福默默闭了眼,心内哀叹陛下,仪态啊仪态!
经此一事,锦上花更是名声大噪,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一日,陆青言吃过早饭与许恒之往锦上花而去,还没进门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
她皱眉,快步进去。
客人只有零星几个,齐佑几人站成一排,一个面色冷沉的老妈子站在他们面前,不住地质问。她身边还跟着几个丫头小厮,皆是一脸鄙夷。
“你们掌柜呢,快让她出来见我!”那老妈子好大的口气。
“我在这儿呢,客人别为难他们。”陆青言走过去。
老妈子转身,陆青言暗笑,巧了不这是,这不是黎媚身边的吴妈妈吗?
“陆掌柜,前儿来这一趟,我们夫人的翡翠手钏不见了,特让老奴来寻一寻。”吴妈妈抬头,气势汹汹地睨着她。
还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陆青言心如明镜,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一番嘲讽,面上却做出十分不解模样:“东西不见了,你们应该去报官,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是从锦上花离开后发现手钏不见的。”吴妈妈加重了语气。
陆青言依旧假装不懂,天真道:“那和你们不报官有什么关系?”
吴妈妈被噎了一下,一肚子的气,抬眸狠狠瞪了陆青言一眼。
她虽是个下人,可跟在黎媚身边十多年了,都知道她是丞相夫人最为倚重的,在相府便是相爷本人都对她敬三分。她何曾受过气,又何曾怕过什么人?不过是一庶民罢了,也敢如此同她说话,真是给了两分颜色便开染坊了!
她昂首挺胸,气势逼人:“东西既是在锦上花不见的,便该来锦上花找。夫人现在不报官是给你留几分面子,若是官府的人来了便没有这般好说话了!”
“你的意思便是认定我的人拿了相爷夫人的手钏喽?”陆青言眸光冷下来,不待吴妈妈说话,便冷哼一声,“我的人不曾胡乱拿东西,几位要报官便去,拿到证据再说话,否则就请立刻离开!”
吴妈妈目光一凝,这女子当真是不知好歹!
她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想起出门前夫人交代的话,便强自按捺下那股怒气,向右手边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眼疾手快地扯住一个小童搜查,极其精准地伸手入他怀中,掏出一对碧翠通透的手钏,大叫道:“在这儿,是他偷的!”
“不,我没有……”小童吓白了脸,直摇头。他叫张孟,今年不过十四岁,同这里每个人一样都是被陆青言买回来的,平日最是少言寡语,瞧着有些怯生生的,他也不知这手钏是如何到自己身上的,他根本不曾见过,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只得辩解,“不是我拿的!”
“东西从你身上搜出来的,还要狡辩?”小厮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
吴妈妈冷声一笑,嘲弄地看着陆青言“陆掌柜,现在可是人赃并获了,你不是要我报官嘛,我这便带人去见官!”
“慢着!”陆青言沉下脸,“你没听见他说他没拿吗,你是哪知眼睛看见他拿了这东西?”
吴妈妈愣了一下,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这般镇定。
“我自然没看见,但是东西从他身上搜出来了,不是他拿的还有谁?”
“这算不得证据,说不定是谁将东西放在他身上的呢。”陆青言早看透了他们的把戏,越发鄙夷黎媚,居然用这样的伎俩,真是对不起她的身份,“你不是要报官嘛,去报去,但是你们不能把人带走,除非官府拿出证据来。”
“脏物就是证据,还要什么证据?”吴妈妈拔高了音调,似觉得不可思议,“陆掌柜这什么意思,原本只是伙计手脚不干净,也不干锦上花的事,陆掌柜如此百般阻挠,倒要让老奴生出怀疑,究竟是小伙计手脚不干净,还是整个锦上花都那般不干不净?”
这话说得就太重了,简直当面指着陆青言做贼。店里几个看戏的客人顿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陆青言,也怨不得他们怀疑,实在是陆青言反应太不正常了,不过是个小伙计盗窃而已,将人送官便是,何以如此反应激烈?莫不是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生怕小伙计供出自己来。
“闹什么?”正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僵持局面。
一人大踏步走进店内,头戴紫玉冠,身穿靛蓝色锦袍,白玉无瑕的面庞恍如天光月华,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目光。
正是梁凌阳,他认出了吴妈妈,关切道“这不是吴妈妈吗,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替岳母买绣品?”
一见来人,吴妈妈更觉如虎添翼。梁凌阳虽没官职,好歹是保定侯世子,身份摆在那里,她就不信陆青言不怕。
“姑爷,老奴是替夫人来办事的。”她走上前将事情叙述一遍,“人赃并获,老奴不过是要带人去见官,不知为何陆掌柜却不肯。这手钏可是已故的国公夫人留给夫人的,夫人时时刻刻戴在身上,只为了那一份念想,得知入了贼人手,又急又气,如今身子都不好了。老奴心疼夫人,却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您可要照顾老奴啊。”
这话说的,一下就将张孟定义成了贼人,还说得那般哀哀戚戚,仿佛张孟害了人命似的。
陆青言止不住生气。
她刚想开口,就见梁凌阳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既然陆掌柜认为他是冤枉的,那又何惧去官府,便让官府查个究竟又如何?若真是冤枉本世子第一个向陆掌柜赔罪。”
人让他们带去还回不回得来就未可知了,但此刻情势似乎不容她多说,梁凌阳话说到这份上她若再阻止便没有理由了。可看张孟一脸的恐惧,她实在不愿让他受罪,正想着该怎么办时,听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哟,好热闹啊。”战南走进来,依旧一身简单干净的青衫,笑容很是可亲。他径直走向梁凌阳,“梁世子也在,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凌阳自然认识战南,那位宣王虽然没人认识,但是宣王府的大管家在京都的存在感可是很强的。谁见了他都得给几分面子。
关于这件事他本来不想说,偏战南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大有“你不说他就不走”的架势,那直勾勾的眼神让梁凌阳败下阵,只得说了来龙去脉。
吴妈妈见梁凌阳这态度,想着应是一位贵人。她在内宅伺候,自然没有见过战南,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觉着只要是贵人必然是帮着他们的。便开口道“这位贵人评评理,陆掌柜此举是否不将相爷放在眼里?”
“是啊。”战南笑着,温和极了。
吴妈妈心里一阵高兴,却见他直接走向了抓着张孟的小厮,不由分说拿过他手里的手钏,仔细瞧了瞧“倒是好成色,只不过如今我拿着这手钏,难不成我便是贼不成?”
梁凌阳脸色立刻变了。
吴妈妈没有注意到,但还是感觉得出来贵人生气了的,忙道“自然不是,这是大家都看着的,您”
不待她说完,战南就打断“看着手钏还真是眼熟,我想起来了,昨日我捡到一对一模一样的,兴许便是相爷夫人丢失的,晚些时候我便派人送到贵府上。这一对还是物归原主吧。”他说着将东西塞回张孟怀里。
张孟受了惊,不想接又不敢挡,只能任由战南将东西塞进来。
吴妈妈听了皱眉,这手钏明明只有一副的,怎么可能还有一副被战南捡到?这话明显是偏帮,她忍不住要开口,却被梁凌阳拦住。
“如此甚好,多谢战管家。”梁凌阳对战南拱手施礼,他自然也知道战南所言为虚,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那便只能是真的,就算最后宣王府不把手钏送上,又能奈他何?
战南这是铁了心要帮陆青言。
梁凌阳带着吴妈妈等人离开,经过陆青言身边时偏头看了她一眼,低低说了声抱歉。
陆青言略一点头,只觉得那眼神实在是怪异,幽深得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午后,沈煜突然出现在她房中。
“我听说了今日的事。”
“嗯?”她不解。
沈煜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堂堂相府,诰命夫人,保定侯世子,这二人为何要同你这平头百姓为难呢?”
她便知他是在说锦上花发生的事,想来是有好事的人又传出去了吧。
“这我如何得知?”她只能装糊涂。
沈煜却不允许她含糊带过,定定望着她“你与他们,唯有一点算得上牵连,那便是名字。相府已故长女,梁世子已故之妻,孟青言。这个人你可熟悉?”
他不自觉放轻了话语,似乎怕吓着她。
陆青言却是噗嗤一笑“除了名字之外,我一概不熟悉。若真如你所说,是因为同名的话,他们不是该见到我便欢喜吗,何故要与我为难呢?”
她故作懵懂天真。
沈煜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陆青言分明在那深邃的眸子里瞧出了怀疑。
这个人哪,还真是不该细心的时候尤其细心。
“夫人,奉天知府不肯放人。”那四个戎人被抓,青霜第一时间派人使银子前去说项,结果却并不如意。郑凯并不是蠢人,这件事牵扯的可是皇家威严,那几个罪魁祸首他当然得留着。
不过他怎么都想不到这样一件事竟是有人指使罢了。
他想不到,孟凉兮却不放心。
“想个法子,解决掉他们。”她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青霜点头,这件事简单,并不需要费多大功夫。她方退出去,梁凌阳便走了进来。
“你不高兴?”见他沉着脸,孟凉兮心下疑惑。
梁凌阳挥手让下人出去,皱眉将方才锦上花的那一遭说了出来。
孟凉兮微惊:“又是宣王!”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当年孟青言也与宣王扯上了关系,如今陆青言也是,会不会……
她摇摇头,为自己心头的想法感到荒谬,那怎么可能?
“战南是碰巧还是特意为她撑腰?”
“说不好,但之前她确实被宣王府多次请去。”梁凌阳眉头无法舒展。
那个人,就算只是同名,也让他心里极不舒坦。就像是曾经的那人阴魂不散一般。
“那看来是有意护她了。不过母亲怎么会……”她想了想,大约是母亲也知道陆青言的名字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们身边,实在是让人膈应!
“明年春闱,你去应试吧。”她整了整他衣领,突然道。
“为何?”他不解。
“陆青言若有宣王撑腰,要为孩儿报仇恐怕不容易。”孟凉兮抬眸,目似秋波含情脉脉,“你至今没有一官半职,也该入朝了。若能得陛下青眼,还怕宣王,再如何这大兴天下也是陛下的。”
“你说的有理。”梁凌阳握住她的手,缓缓绽开笑容。
是该入仕了。
郑凯战战兢兢地候着,眼睛直直盯着地面,不敢往上瞧。
御座上的帝王心思越来越难测了,幸好他把那几个人抓住的同时将这“龙袍”也一并带了走。
雍和帝低低地笑出声来,手上衣服他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瞧见那莹绿的硕大的两个字,他还是忍不住:“料子是上好的,绣工也是上佳,只可惜这配色着实……”让人看着就想吐。
这女子酿得一手好酒,没想到喜好却如此艳俗。
龙袍二字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他刹那捏紧了手中衣裳,几欲捏破:“那几个人,杀无赦!”
何为九五之尊?龙袍竟也是那些蠢货能肖想的,呵!
他想护着的人自然会护着,至于不相干的,触了他的逆鳞,就得死!
郑凯连忙点头,回去就吩咐狱卒干净行事。
殊不知孟凉兮也正好买通了狱卒,这倒大大便宜了狱卒,既收了好处又不用担责任。
锦上花的绣娘绣工好,绣样又新颖,且还有比别家更加丰繁灿烂的颜色,受到了京都贵人们的强烈追捧,生意自然是蒸蒸日上。相反的,良辰美景的生意便一落千丈,几乎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
想也知道,这世上人都一样,用惯了更好的东西谁还愿意去用次一等的东西?
孟凉兮恨得牙痒痒,听到管事李阳报过来的亏损更是心头着急,她手底下养着许多人,若是没有这些进项,她该如何维持?
“李阳,你过来!”她心思几转,招呼李阳吩咐一番,眼眸阴沉。
不几日,锦上花就遭遇了难题。眼见撑不住了,齐佑才找到陆青言。
“怎么了?”陆青言见他面色十分不好。
“店里的东西都卖完了,锦缎布匹也用完了,许多客人订了的货,怕是无法按时交货。”齐佑苦着脸。两位掌柜平时都不怎么在店里,全靠他一人打理。无事还能应付,遇着事他可就不知怎么办了。
“为何会如此,布匹用完了为何不补货,发生了什么?”陆青言直觉不好。
“原来供货的绸缎商忽然不供货了,找了京里好几家大的绸缎行都说不卖给咱们。”齐佑说着就很是委屈,那些人一个个仿如避蛇蝎一般,好像沾上他们就会倒霉似的。
“保定侯府做了手脚。”许恒之走进来,将许敬之打听到的事一一说明,“而且良辰美景请了许多绣娘,有几个甚至是同咱们的绣娘出自同一地区同一师承,且她们出了新的绣品,跟咱们之前的风格很像,但又不同。”
陆青言了然地笑“那也没什么,模仿嘛,向来是他们最擅长的。且绣品样式看多了总能琢磨出一二,不过绣工可就不是她们想模仿就能模仿的了。我已经让罗艳她们研究了新的针法,定能惊艳整个京都!”
罗艳她们几个好钻研,一直在研究新针法,凌沉封那里又像个百宝箱一样什么都能拿出来,对于刺绣针法居然也是知晓许多种,陆青言拿了些给罗艳几个看,她们竟得了灵感,创造出一种更完美的针法来,并教会了其他人。
至于布匹绸缎她就更不用担心。她笑眯眯地看着许恒之“你的那位朋友该派上用场了吧。”
许恒之笑得心照不宣“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方言也迫不及待想见你呢。”
方言便是他的那位染行的朋友。方家世代都是做染料的,方言更是极有天赋,在此之前便一直致力于研究新的染料,只可惜他提炼出的染料太容易褪色,几乎毁了方家的百年招牌。他也一度郁郁寡欢。
得了许恒之那些提炼染料的方法他兴奋得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像打了鸡血一样研究,终是融合了从前老法子和现在的新法子,找到了更快捷方便的提炼方式,立即让手下人施行,提炼出了一种又一种从未见过的染料,那些颜色的新奇漂亮让他手下所有工人都为之惊叹,几乎将他奉为神明。
第一批染料是要先给许恒之的,这是他们说好的。方言向来守信,便一直不曾卖给任何人。但陆青言却一直不肯见他,总是说要等待时机,他一颗心恁是焦躁急迫,每日都得在院子里绕上几十圈才能按捺下心里的躁动。
陆青言终于说要见他,他兴奋地瞬间蹦起来,像个孩子似的。
染料一一到手,比陆青言想象中要好太多,方言果然是这方面的奇才。
她将染料带到绵山村,此时的绵山村早不复往日的面貌,几乎每个人都有事可做,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除了青言作坊以外,村里现在还有一个巨大的织染工厂。工厂除了村里人,还请了好些纺织娘。一批又一批白布织出来,堆了满仓,可不见一匹染了色卖出去,王大虎之前还担心陆青言是做了赔本买卖,这次陆青言回来带了染料,立刻便着手工人染布,当那一匹匹或灿若云霞或澄如碧水缤纷灿烂得令人咂舌的锦缎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生怕呼吸动作过大会损坏面前这些仿佛天上神女创造出来的布匹。
陆青言选了其中一匹布裁了一件衣裳送给郑锦兰。
郑锦兰惊喜万分:“给我的?”
“自然是,感谢你这些日子对锦上花的不离不弃。”陆青言此言发自肺腑。
锦上花这段时日没有开张,良辰美景却是新品频出,客人都顾涌到他们那儿去了,只有郑锦兰义气地坚持挺她,坚决不给良辰美景做生意。
这位知府千金真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
“天哪,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吧!”郑锦兰穿上身,她的丫鬟小柔以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眼,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抹胸襦裙,是大兴朝不太常见的款式。烟霞般的绯色,却又是不同于平日里见到过的任何一种颜色,最神奇的是那颜色并不单调,摆袖抬手行走动作之间,竟都透出各种不一样的颜色,又差不多,肉眼所见只觉炫丽,仿佛真的将落日余晖中那满天烟霞披在了身上。
陆青言便称它为披霞锦。
“我都怀疑这是天女下凡给我做的衣裳了,这真是太好看了!我一定要穿出去让大家看看,锦上花的东西比良辰美景好千百倍!”郑锦兰欢天喜地地跳出去。
她特意跑到良辰美景所在的西城晃荡。
良辰美景依旧生意火爆,要买绣品的人几乎将柜台挤塌。就这样,还有许多人生怕买不到,吵吵嚷嚷的。
这时,有眼尖的发现了来回走的郑锦兰。
“快看,那姑娘身上的衣服真好看!”
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天哪,就像天女下凡一般,美得让人窒息。”
“那衣服真不是仙女的衫裙吗?”
“颜色好看,绣工也好,你看那朵云,绣得多精致!像真的一样。”
一群人疯狂跑出去,围着郑锦兰询问。
“姑娘,这是哪家成衣铺买的?我们也要买。”
“不是成衣铺。”郑锦兰撩了撩头发,抬高声音,“是锦上花,他们新进了一批披霞锦,制成的绣品可好看了。这衣裳还是我千求万求从掌柜那儿求来的。你们若要买绣品可快些去,否则就没……”
她还没说完,人就一溜烟跑光了。
再看良辰美景,已经没剩几个人了。李阳气得面色发青,微风里胡子一颤一颤的,正应了那句话,吹胡子瞪眼。
郑锦兰忍不住哈哈大笑。
“掌柜的,我要买绣品,要披霞锦做的!”
“掌柜的,我要做衣裳,也要披霞锦!”
成群的人将锦上花堵住,几乎要压垮柜台,争抢着要买绣品,生怕说完了没了。
如此热情,齐佑压根顶不住。
许恒之缓缓走下去,扬声道:“诸位稍安勿躁,现在店里没有绣品,只能先预定,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披霞锦数量不多……”
听到这话,众人又像疯了一般,大吵着:“我预定,我预定!”
“我要做一件成衣!”
“我要做绣鞋!”
“我要手帕!”
“我要扇面!”
齐佑带着张孟等人一一登记。
半月后,预定的人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大小,每一份订单都让人十分满意。甚至于没有预定到披霞锦的,也有其他锦缎可供选择。且众人发现这些“其他锦缎”亦是十分的惊艳。
于是有了披霞锦的又想要其他颜色的绣品。锦上花不断推出新的绣品,总会在短时间内被抢购一空。很快锦上花就恢复了往日的盛名。
而良辰美景重新回到之前的惨淡。
“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为了犒劳大家,今晚我在福记设宴,请大家吃福记的酱肘子!”
陆青言宣布这个好消息时,齐佑等人一齐蹦了起来,乐得就想个傻子。
乐过之后,齐佑却又道“掌柜的,能不去福记嘛,听说您的厨艺很不错,我们想尝尝您的手艺。”
陆青言愣了,怎么就听说她的厨艺不错啦?
“你听谁说的?”
“沈公子!”齐佑往楼梯上一指,紫檀的楼梯扶手上,歪歪斜斜躺着一人,一袭蓝色锦袍,宽大的下摆散着,随风款动,似显示了主人那悠闲的的状态。
这些日子大家算是一起并肩作战,沈煜和他们也都混熟了,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如此胡说八道。
陆青言气哼哼的,话都这么说了若是拒绝显得她好像推脱一般,便道“自然没问题,只是我的厨艺并不好,只怕大家要失望。”
“不会的,掌柜的亲自下厨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荣幸。”齐佑连忙保证。
大家高兴,陆青言也高兴,动手做了两大桌子菜,搬出两坛子杏花酒,借着中庭月满,打算来个不醉不归。
最后倒真是不醉不归了,齐佑等人是许文喊人扛回去的,连沈煜和许恒之也有些醉醺醺的。
陆青言喝得少,只是微觉脸上发热,便想在院里吹两阵凉风。
天上月圆恍如玉盘,月色真好啊。
她坐在石栏上,仰头望着圆月静静地笑。
“青言!”忽有人喊她。她回头,便见许恒之穿了那件她为他做的衣裳,朦胧的月光笼罩身上,恍惚真似银河里走出来的仙子。
月夜寂静,连虫鸣都低微。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将手中一个黄梨木盒子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对白玉镯。
她懵懂不解。
他牵过她手,将东西放至她手心,极诚恳的凝视她“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嘱咐我给未来的儿媳妇,你可愿意收下它?”
陆青言第一反应是把东西塞回去,但可惜脑子跟不上,慢了半拍,愣愣的“你,喝醉了吧?”
耳边似闻低笑,面前这人眼神却更加坚定,虽红了脸,却勇敢果决地执起她的手,温柔如水“你曾说不愿为妾,那我娶你为妻,可好?”
我娶你为妻,可好?
陆青言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感觉到握着她手的那只大掌温热得不容忽视,此刻她想,若能晕过去,就好了。
晕过去当然是不可能的,陆青言这个时候居然无比清醒,连方才上头的那一些微醺都不知道随风飘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正是因为无比清醒,她才更感到棘手。许恒之望着她的双眸,灼热得让她不敢直视。
别说她从来只将许恒之当做合作伙伴,便是连嫁人这个念头她也从来没有。重活一世,她一心只想复仇,其他都不重要。
“对不起,我不愿意。”她拒绝得很干脆,一点都不委婉。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死心。
果然,他眸子里希冀的光瞬间便黯淡下来,握着她的手慢慢松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在她清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根本无心于他啊,他以为却原来都只是他以为。
似是受了莫大的打击,他怔在那里,不知道反应,却掩不了眼中的哀伤和狼狈。
“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陆青言将东西塞回他手里,转身先走。
既然已经绝情,就不防再绝情一点。
许恒之依旧站在那里,愣愣的,凉凉的夜风灌进他宽大的袖摆,透着冷意,他却半点不曾知觉。
屋檐拐角处的沈煜定定望了他一眼,又抬眸看了看天上圆月,默默叹了口气。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世间最苦之事,莫过于此。
那夜之后,陆青言很久没有见到许恒之。去花月圆,他不在,去锦上花也是她一个人。问小甲小乙,只说没有见过人,问齐佑,也只说他没有来过。
他就仿佛陡然凭空消失一般。
这日,陆青言如往常一样去到锦上花。罗艳她们接了一个大单,对方不仅对绣工要求极高,还要得急。她得去看看她们完成得如何。
他们请了二十多名绣娘,绣房也很大。绣房除了摆放绣线绣绷等工作所需的物品外,还在最前面摆了一张长几,一方小塌,专供绣娘们临时休息。长几上一个青瓷细颈瓶,里头插了一束木槿花,散发着淡淡的香,还摆着两盘糕点、一碟水果。这是陆青言特意吩咐的,若有人饿了便可以吃上一点充饥。
陆青言甫一走进去就被几案吸引了,在一碟糕点旁边多了一个杯子,还冒着丝丝热气。
她走过去,摸了摸杯子,温的,隐约能嗅到一股清新的茶香,是君山银针。
她转头问齐佑:“今日许掌柜可有来过?”
“不曾。”齐佑垂了眸,并没有注意她眼中的若有所思。
绣品并没有问题,应该能按时完成。陆青言很放心,同罗艳聊了两句便走了出去。
出了锦上花,她径直往家里走。太阳很大,她想把屋子里的书搬出来晒晒,喊了两声花雨却没听到人应。她便想自己一个人搬,走到屋外却听见里头一阵响动,似是有人撞到了什么。
她几步走进去,便见花雨有些慌张地扶桌子,看见她来,目光有些躲闪:“姑娘,您回来了。”
“嗯,你在屋里做什么,没听见我喊你?”陆青言盯着她看。
“打扫房间,方才没,没听见。”花雨言辞闪烁,也不敢看她,明显说的不是实话。
陆青言扫视一圈,瞥见了屏风后头一片白色衣角闪过,上绣淡青的一杆修竹,那熟悉的花色……
她很快移开视线,去书架上搬书:“花雨,帮我把这些书搬出去晒晒。”
院子里摊开满满的书,石桌上,花架上,明媚的阳光洒下来,逼出空气中一阵阵墨香。
陆青言静静立着,默默叹了口气。
她想,她是该走了。
第二日,陆青言难得的没有出门。花雨给院子里的花浇了水,走进房就看见她在收拾东西。
“姑娘,您要出远门吗?”她奇怪。
“不是,我要搬出去。”陆青言手上不停,很快就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了。
她转身,花雨愣在那里,似乎震惊得忘了反应。
“您要走,公子知道吗?”
“如果他来,你替我告诉他。”陆青言拎着包袱走。
花雨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去追:“姑娘您要去哪儿?”
“不知道。”陆青言没有回头没有停步,高高地一扬手。她现在也还不知道要去哪儿落脚,看哪儿顺眼就在哪儿住下吧。现在身上有银钱,在京里租个房子是不难的。
只是她没想到,才出门不久就碰到了宣王府的人。
“姑娘不如随在下去王府吧。”战南抬手做请。
她有些惊讶,战南是怎么知道她现在没地方去的?
“多谢战管家,还是不要打扰王爷的好。”那位王爷喜静,而且她突然住到王府去像什么样子,叫外人怎么看?
她谢绝了好意,战南也没强求。
房子是要租的,但是租哪里她得好好看看,所以她先找了家客栈落脚,打算先来个“货比三家”。
看了几处,她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西城区,多是官绅富贾居住,不至于鱼龙混杂,相对来说较安全,但又不是繁华地段,价格她能负担得起。而且那是个小四合院,院子却较别的大,她很中意。
当她带着钱准备买下的时候,却碰见了一个熟人。
沈煜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晨风中衣衫烈烈,那一缕飘忽的刘海之下,他的眉目竟比往日看起来更要温柔。
“这儿我买下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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