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言愣了一下,瞧见狱卒都垂头立在一旁,想来他不可能是劫狱,便问:“事情解决了?”
“出去再说。”
沈煜扶着她上了马车,给她倒了热茶,这才慢慢跟她解释。
“皇上已经查清真相了,是看管凤袍的宫女滴了蜡油藏在凤袍缝隙和凤尾花的褶皱里,当时殿内烧了许多炭盆,太后又惧冷,身边的宫人还抱着手炉,温度一高蜡油就融化了,在光线昏暗的夜里看起来就像是鲜血流出。这件事既然与你无关,皇上自然就放了你。”
陆青言喝了热茶,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多了。这会儿觉着饿了,就接过沈煜递来的糕点。
“先吃点这个垫垫,等会儿去摘星楼吃饭。”
“不了,回去吧,让绿豆她们随便做点东西就行。我累了,想休息。”
“好。”
陆青言想了想他刚才说的话,蜡油虽小,但白日里也容易被发现。
“宫女必定是寿宴当晚动手脚的吧,趁着当时大家都忙,更容易混淆视听。”
“没错。”
陆青言捏着糕点,眉头皱了:“敢在太后凤袍上动手脚,被发现可是死罪。冒这样大风险栽赃我,那宫女跟我有仇?”
“宫女跟你有没有仇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人要害你。”沈煜的脸色冷凝,太子查到这里就不再继续查下去,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受到了阻碍。
但他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但凡谁敢动陆青言,他就会让谁后悔莫及。
察觉到周遭瞬间冷下的空气,陆青言不禁一凛,狐疑地去看沈煜。后者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甚至带上了微微笑意。
“你想想,宫里有谁想置你于死地?”
有了大概目标才好查下去。
“宫里我不知道。”陆青言虽然上辈子进过宫,可跟宫里每个人都没什么交集,何况这一世她就是个农家女,宫里的那些贵人没道理跟她过不去,“不过宫外的我倒是清楚,孟凉兮。”
“孟凉兮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宫里去。”虽然那个女人不是善茬,但沈煜认为这次的事不是她。
想来想去他也没什么头绪,只好嘱咐陆青言:“宫里多是非,以后你还是少去。”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那是皇宫,假若皇帝召见我能不去吗?”陆青言无奈。
“你要真想不去,也可以。”下次跟皇帝说说,不要召她进宫就是了。
陆青言笑笑,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何况她要复仇,有些事就不得不做。
得知事情败露,锦妃既气又怕,气的是没能整治到陆青言,怕的是皇帝会查到她身上,兴师问罪。
“杏儿的口封了吗?”
云苏道:“娘娘放心,她一家老小都握在咱们手里,是绝对不敢背叛娘娘的。”
锦妃大怒:“早让你清理干净,你干什么去了,留着把柄让人抓吗?”
“不是,娘娘……奴婢原就想着灭口,可出事后皇后娘娘就把接触过织金凤袍的宫女太监都看押起来了,奴婢找不到机会下手。”
“皇后?”锦妃捻了捻手上的钗,秀眉微蹙,看着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倒干了件大事。
她倒是忘了,能做到中宫皇后的,又岂能真是只温柔的小白兔?
也就老二那个傻子,以为天底下就他一个人最聪明。
“这些日子二皇子要再送东西来,都别收,给他还回去。”
“是,娘娘。”
陆青言歇了两天才去锦上花,幸好许恒之在,一切都井井有条。
她正想去找许恒之,只见面前走来个人,带几分笑意地问候。
“陆姑娘,好久不见。”
正是沈世曦。
“确实好久不见。”她都快忘了这么个人了。
沈世曦拿扇子敲了敲手:“陆姑娘,我帮了你那么大忙,应该请我吃个饭吧。”
“郭副将何意?”她好像没要他帮什么忙吧。
沈世曦开扇一挡,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凤尾花。”
陆青言顿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么知道?
坐下来喝了两杯茶,陆青言就知道真是沈世曦给她送了那封信。
“多谢郭副将。”她真心实意地道谢,“不过我有个疑问,郭副将是怎么知道太后喜好的?”
沈世曦执扇的手一顿,笑道:“这有什么,毕竟在朝为官,主子们的喜好总是要打听的。”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陆青言又问:“楼将军已经回边关了,为何郭副将你没有跟着去?”
沈世曦扯了扯嘴角,这丫头问这么多干什么?
“将军留我在京,替他打理府上。”
将军府连下人都没有几个,有什么好打理的?
陆青言刚想反驳,楼梯上噔噔噔一阵脚步响,一人上得楼来看见陆青言他们就冲了过来,噗通跪下:“陆姑娘,求你救救我们家夫人,你快救救我们家夫人!”
她被这一跪整懵了,仔细一看这不是赵青岚身边的丫头小莲嘛,急忙去扶:“小莲,快起来,你家夫人怎么了?”
赵青岚能出什么事,何至于向她求救?
小莲哭得断断续续:“苗姨娘,身子不太好,太医说是吃了寒性的东西。她非赖在我们夫人身上,说夫人害了她,少爷不信夫人,要杀了夫人!”
“当真,他怎么敢?”
“少爷那个性子,你是不知道,宠苗姨娘宠上了天,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陆姑娘你快去救救我们家夫人,不然她真的会死的!”小莲怕极了,她乘人不备才跑出府来报信,可是夫人娘家根本就不在乎出嫁女的死活,她实在不知道找谁,只能来找陆青言。急匆匆跑到锦上花就听伙计说陆青言来了天一茶楼,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
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人命关天,陆青言不敢掉以轻心,当即拉起小莲。
“你去醉千年找找,看你们家何大学士在不在那儿,在的话让他赶快回去!”
又对沈世曦说:“你去奉天府击鼓鸣冤,我们报官!”
说着就走,沈世曦拉住她:“不是,我去啊?”
“我去学士府,你不去谁去?这么大个人了,连报官都不成吗?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要是不给我办好,你就别想再踏进锦上花的大门!”陆青言心里着急,哪还顾得上客气。
沈世曦:“……”
堂堂一国太子去敲奉天府的鸣冤鼓,真的好吗?
“何耀华,你真的就一点都不相信我吗?”赵青岚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秋萍,目光越过那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落在了当中的何耀华身上。
这个她曾经也爱过的人。
她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何耀华一张俊秀的脸已然铁青:“赵青岚,你还想狡辩,这些年你小气善妒,处处针对苗儿,如今竟然敢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太医说了,那可是个男孩。何家九代单传,你敢动我何家的子嗣,简直该死!我今天不杀了你,我就不信何。”
她的婆母,大学士夫人路氏本就溺爱儿子,不喜欢她,处处针对,如今宝贝孙子差点没了,更是对她恨得咬牙。
虽然恨,但也不愿让自己儿子背上杀妻的恶名,便道:
“你这毒妇,自己生不出儿子,就见不得别人生儿子。如此歹毒心肠,何府容不得你!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落发出家,二是自请下堂,自己选吧!”
落发出家,自请下堂?这两种选择对她这个没有娘家护佑的人来说还不如痛快去死。
赵青岚冷笑:“苗姨娘的孩子落了吗,她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就一群人冲过来要对她打打杀杀?
“你怎么这么恶毒,她的孩子落了你才高兴是吧!”何耀华恨恨地指着她。
他真是想不到女人发起疯来这么可怕。
“是啊。”赵青岚同他对视,语气平静,“至少我不用白白担了这个骂名。”
“你这是在说我们冤枉了你?”
“自然。”
“你房里的丫头小香都承认了,还要狡辩,你说你清白,你拿出证据来证明啊!”
“好啊,我要苗凤出来跟我对质!”赵青岚道。
“苗儿如今躺在床上,你这是要她的命,你还想害她是吧!我今日就要了你的命。”何耀华说着就提剑要砍。
“快拉住他!”路氏大喊。
丫鬟家丁一窝蜂地上,又怕碰了路氏的宝贝疙瘩,又怕被剑误伤,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路氏又气又急,心里就更讨厌赵青岚,都是这个女人闹的,娶了她家里就没一日安宁。
“耀华过来!”她高喊一声,毕竟也是做过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气势犹在,一时间就把所有人镇住了。
何耀华愣愣地看着她。
她走过去,冷眼一瞥赵青岚:“你别急,母亲自有办法对付她。”
安抚了何耀华,她才转向赵青岚:“赵氏,你不是要自证清白吗?我给你出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
“你说。”赵青岚依旧平静。
“按我朝惯例来办,滚钉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一抖。
何谓滚钉床?就是一大块铺满尖钉的木板,人躺上去滚一圈,只要不死那么就证明说的话是真的,反之亦然。这一般都是官府用在犯人身上的,那些犯人大部分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能生还的都十个不到一个,何况是娇滴滴的女人。
这比直接一刀杀了还要痛苦,哪怕衙门里那些犯人也没几个敢尝试的。
“夫人,不能,不要!”秋萍身子颤颤,对赵青岚摇头,“如果真要如此,奴婢愿意代替夫人。”
“不行,哪有人证明自己的清白要丫头代替的。”路氏反对。
“夫人,不可以!”秋萍苦苦哀求。
其他两个忠心的小丫鬟也拉着赵青岚,钉床上滚一圈下来不死也是重伤,哪怕证明了清白又有什么用?
赵青岚推了几个丫头的手,上前一步,盯着路氏,斩钉截铁道:“好,我敢!但是我有个条件,我若不死,何耀华必须把苗凤交给我处置并向我跪下认错!”
“你休想!”
“我答应你!”路氏拉住气急败坏的何耀华,在他耳边道,“你急什么,你想想那钉床你都受不了,赵青岚一个细皮嫩肉的女人,滚过钉板还能有命活?她是妖精不成。”
何耀华想想也是,就答应了。
而且就算她没死又如何,一个没有娘家依靠的女人,难道他还受她胁迫不成?
到时候看他怎么整死她!
钉床很快就抬了上来。
赵青岚走上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定在何耀华身上,扯了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
当初也怪她眼瞎!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夫人!”秋萍痛哭。
“秋萍。”赵青岚停下脚步,“若我死了,带着我的尸骨离开这里。若有人敢为难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她目光一扫,明明淡淡然的,却让何耀华和路氏心里一突。
为何觉得她那一瞬的眼神如此可怕,好像能凌迟了他们一样。
赵青岚收回视线,视死如归般地走向了钉床。那一刻她浑身的决绝与洒然,竟走出了一种傲然于世,顶天立地的风骨。
她除了头上簪环,散了发髻,满头青丝随风飞舞。
尖钉又粗又长,锐口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她慢慢矮身,就要躺上去。
“沈煜,快救人!”
陆青言见这一幕心头发颤,幸好她临来之前多了个心眼,带了沈煜。
沈煜纵身上前,将赵青岚捞了上来,一脚踢开钉板。
他动作够快,否则赵青岚的身体就已经被钉子刺穿。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尖锐的钉子划伤了,殷红的血珠涌了出来。
沈煜把人交给陆青言,秋萍几个丫头忙围上来。
“快去叫大夫!”陆青言道。
秋萍心急如焚,忙往外跑。
一时变故,何耀华和路氏也顾不上一个小丫头,只盯着沈煜:“你们是什么人?”
沈煜压根不理他们,带着陆青言就走。
何耀华哪能轻易放过:“给我拦下他们!”
家丁们纷纷涌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赵青岚疼得呲牙,陆青言担心地去看沈煜。
“别怕,相信我。”沈煜微微一笑。
“还愣着干什么,快送他们去见官!”何耀华大叫。
“该去见官的是你们,草菅人命,滥用私刑!我倒是不知道,学士府何时成了大理寺的牢房!”
沈煜也不客气,凭他的身手自然三两下就把这些家丁放倒了。
何耀华见情况不妙,指着陆青言道:“快抓住她,抓住那个女的!”
说着他自己也提剑冲过去。
沈煜长腿一扫,就把他撂在了地上。
他抖了抖衣袍,抓住何耀华的手一拧,就卸了他一只胳膊:“你还敢打她,嗯?”
何耀华狼嚎鬼叫:“啊啊,娘救命!”
“快放开他,你既然知道这是学士府,就该晓得伤了他会有什么后果!”路氏见儿子受伤心疼不已,盯着沈煜两眼冒火。
这时,管家突然跑进来。
“老夫人,府尹大人来了!”
听到这话的何耀华心里一喜,府尹大人定然是知道他们府上有人闹事,来帮他的。
他可是堂堂大学士的独生子,自然比这些低贱的人高贵千倍百倍,府尹大人怎么可能不帮他?
“快快,快请进来!”他不顾受伤的手,兴奋异常。
又狠狠盯着沈煜:“一个都别走,看我叫府尹大人把你们大卸八块!”
郑凯是实在不愿意走这一趟,本来嘛京都天子脚下,盛世太平,平时连个贼都没有,他不知道多悠闲。
刚去醉千年打了一壶百花酿,准备和兄弟小酌两杯,就听到外堂鸣冤鼓敲得咚咚响。他听得头疼,唤来衙役去打发,不是什么大事等他把饭吃了再说。
结果衙役吓得屁滚尿流地跑进来:“大,大人,太,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他惊得一杯酒呛住,太子殿下金尊玉贵的跑他这个小衙门干什么?
他差点就乱了方寸,忙急急的让侍女换了官服去接见,结果哪里来的什么太子,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
他那叫一个气啊,直想把那个危言耸听的傻冒一巴掌拍死。
但是这口气他咽不下。
“大胆刁民,居然敢冒充太子,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
正想狠狠发作一顿,面前人亮出一块金牌,差点让他心梗。
“太,太子殿下。”
腿比脑子快的先跪下了,那是东宫的金牌,代表着东宫的主人。
东宫的总管太监亲自来他这小衙门,他以为定有什么大事,若是办好了肯定飞黄腾达。可谁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的总管太监居然是替别人来报案的,居然还让他插手人家的家务事,还是朝廷一品大员的家务事,他整个人都懵了。
从来没有听说谁家里妻妾相争那点事要报官的,谁家后院不起火,要都报官那他这个知府还不得累死?而且所谓家丑不外扬,谁也不想家务事闹到官府去。
太子爷怎么就突然管了人家的妻妾,还给他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不甘愿归不甘愿,太子殿下吩咐下来的事还是不能不做的。那位安公公可是说了,要是办不好他的官帽就别戴了。
于是他连饭都没吃就带着人赶到了大学士府。
场面果然有点混乱,看起来是聚众斗殴了。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没吃饭,脾气就不怎么好。
何耀华捂着手走上去:“郑大人来得正好,这里有刁民闹事,意图劫走我夫人,不仅打伤了府上家丁,还弄断了我的手。就是那个刁民,郑大人赶紧把他抓走!”
他指着沈煜。
郑凯扫了眼沈煜,不认识,必然不是什么权贵。青天白日胆敢私闯民宅抢人,简直目无王法,手一扬:“带走!”
“郑大人,你可记得你是为什么来的?”陆青言对这位府尹大人简直无语,出声提醒。
一听她提郑凯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但还是觉得没面子,阴沉着脸:“什么事要你说,本官自然知道。无知刁民,等本官办完事再收拾你。”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何耀华:“本官接到报案,你府上的主母喊冤,状告姨娘陷害于她。既然报了案,本官自然要审,把两位当事人请出来吧。”
什么,她居然还敢报官!何耀华一听感觉手都更痛了,但反应快也知道先应付官差:“绝无此事,这是谁胡乱嚼舌根嚼到郑大人那儿去了。”
“大胆!胡说八道!”敢说太子殿下嚼舌根,活得不耐烦了他。
郑凯忽然一喝,何耀华抖了一抖,本来就伤着,这下脸色都发青了。
见他疼得咬牙,额头都冒了冷汗,路氏心疼不已,忙叫过他:“耀华,你先进去休息,太医马上就到了,这里有娘。”
“郑大人,我儿被刁民打伤,容他先治伤。有什么你问老身吧。”路氏让丫头扶何耀华进去,面对郑凯一抬下巴,倒是个倨傲的姿态。
“不敢不敢,老夫人愿意给郑某一分薄面,是郑某的福气。”
郑凯对着她就很谦卑了,路氏和何耀华不一样。何耀华虽然是大学士之子,但没有官职在身。可路氏是正经的诰命,如郑凯这样的小官见了也得敬着。这敬意给的大部分都是何大学士。
这官司他本来也没想着认真办,人家内宅的事,他跟着掺和,不是明摆着落何大学士面子嘛。再说太子殿下贵人事忙,肯定不会记着这么点小事,他来一趟已经给上面看了,办案的结果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难道太子殿下还为此下来查?
所以路氏一出面,他就打定了主意随便问几个问题走个过场。
“老夫人,本官接到报案称府上公子的姨娘陷害少夫人,可有此事?”
“自然没有,老身坐镇怎会发生这种腌臜事?”路氏瞥了一眼陆青言扶着的赵青岚,都是这个贱人,居然不要脸地闹到官府去。看待会儿怎么收拾她!
郑凯自然扫到了赵青岚,只视而不见,唔了一声又问:“听说贵府公子要杀妻,此事可当真?”
“简直荒谬!”涉及儿子路氏语气都更重了,“谁造的谣,郑大人你也看到了,我儿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杀妻?”
“是嘛,那这剑是怎么回事?”
伴随一声喝问,一柄长剑破空而来,从路氏和郑凯二人面前飞过,直直插在了柱子上。
郑凯吃了一大惊,还没缓过来,就见沈煜大步走到路氏身旁,质问:“那钉板,那血又是怎么回事?”
路氏吓得差点跌倒,幸好丫头扶着,此刻心有余悸,强自打起精神:“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多嘴!”
“对对,本官办案,闲杂人等一边儿去!”郑凯非常不悦,竟敢拿剑对着朝廷命官,一会儿铁定叫他喝一大壶!
“郑大人就是这么办案的?”沈煜压了压起皱的袖筒,漫不经心道,“凶器,血迹还在,受害人也在,你问都不问一句。”
“大人办案自有大人的道理,你懂什么!”路氏终于缓过来,害怕郑凯当真要调查,恨不得赶紧把人哄走,“郑大人见笑了,这都是家事,老身自己会处理好的。麻烦郑大人走一趟,请去内堂用茶。”
这个用茶自然不单单是用茶的。郑凯想了想,报案人是太子殿下,他办得如何是他能力的问题,可要是收了好处那就是品行的问题了,要是被太子知道了还不得要命。
这么一想他便笑道:“用茶就不必了,本官还有要事,既然老夫人能处理好,本官就不打扰了。”
他便要走。
正巧这时,秋萍请的大夫和路氏派人请的太医都到了。
路氏顾不上其他,忙叫太医去给何耀华看诊。
沈煜也对陆青言道:“何夫人受了伤,你先带她进去医治,这里交给我。”
“你……”陆青言难免担心。
沈煜抬手想摸她的头,又罢了,只是抿唇一笑,笑容清甜。
“放心,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郑凯见他们个个忙乱,就留了那么一下,因着好奇看了下热闹。然而他要是早知道好奇心害死猫,打死他也是不凑热闹的。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煜眼皮一抬,看向郑凯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郑大人为官几年了,家里家产几何,几房妻妾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郑凯直觉有些怕他,气势不觉弱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想帮大人算算,若是流放边境郑大人家里银钱够不够,夫人们能不能吃得消?”沈煜懒洋洋向他走过去。
郑凯想骂娘,这个人就这么慢慢走过来,明明笑眯眯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想下跪。
勉强才撑着身子,声音更低了:“你胡说什么!”
“再问郑大人一遍,何夫人的案子到底是不是家事?”沈煜依旧笑着,拍了拍他的脸。
郑凯噗通就跪下了,怎么,怎么这么瘆人啊?
“是,是家……”最后一个“事”字还没说出来,声音就变了调,“王,王,王……”
他语不成调,直勾勾盯着沈煜手上握着的玉牌。
那可是亲王的腰牌啊!
他今天是撞了什么邪?先碰了个太子,又来了个王爷!
“忘什么,郑大人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吗?我再问一遍,何夫人的事是不是家事?”
“是,不不不,不是,杀人偿命,这是大事,是大事,要彻查,彻查!”
“那郑大人能不能秉公办理?”
“能能能!”
自从有了醉千年,何大学士就多了一项爱好。每每下朝后总会来醉千年点上一壶酒,几碟子小菜,一坐就是一上午。
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带两个同僚,反正这已经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事,一天不来就浑身不舒服。
太平盛世,时人好诗好酒好风雅。书生们认为最有格调的就是小酌几杯,赋诗几首,高谈阔论。
醉千年酒香勾人,也吸引了一批进京待考的书生们。
何大学士满腹经纶,又没有架子。年轻的书生们少年轻狂,自有豪情,许多与他成了忘年之交,煮酒谈诗论年华,好不快活。
小莲听了陆青言的话赶来找人,果然见何大学士在醉千年和一群身着长衫的书生对酒言欢,激动得手舞足蹈,胡子都飞了起来。
他喝得有些多了,小莲费了好一番劲儿才把他劝回去。等回府一看,府上早就已经人仰马翻,把老头子气得立刻醒了酒,就去找郑凯理论。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再说陆青言那边,赵青岚看过大夫,幸好只是皮外伤,养一段时间就好。
她这才有时间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青岚只是苦笑,连连摇头:“对你来说事发突然,对我又何尝不是?苗凤突然闹肚子不舒服,说是我给她送了碗莲子汤吃坏了,那莲子汤是我房里的小香亲自送去的。可我从来没让人给她送过什么汤,我躲她还来不及呢。”
“小香呢?”
“死了。”赵青岚拧了眉头,“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死前还说对不起我,没办成我交代的事。天知道我压根什么都没交代过她。”
“小香是学士府里的丫头?”陆青言问。
赵青岚神色中多了一丝悲伤:“不是,是我的陪嫁丫头,从娘家就陪着我的,后来也一直忠心耿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
“人心易变,不必多想。”陆青言想到了自己,连枕边人都会蒙蔽欺骗,何况是个伺候的丫头。
“是啊,我自问待她不薄,问心无愧,她也为她犯的错付出了生命为代价,没什么好说的。”赵青岚靠在迎枕上,“只是她死了,死无对证,还有谁能证明我的清白呢?”
“府尹郑大人已经去查了,相信凭他的能力,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沈煜站在门口。
“沈公子,还要多谢你救命之恩。”赵青岚想要起身对他行礼。
陆青言忙按住她:“还有伤呢,何况你不用谢他,谢我就可以了,我让他救的你。”
“她说的是。”沈煜斜斜飞了陆青言一眼。
陆青言一愣,不知为何,她竟从那一眼里看出了风情。
她怕是要疯……
赵青岚笑,她知道这两人都是不想她有负担,就不再坚持,微欠身对沈煜一礼。
“那我就多谢你了。等我这烂摊子了了,定请你过府饮宴。”她笑对陆青言说。
陆青言这才抬头:“好啊,我等你。”
“只是这事不知何时是个头,那时我又是个什么模样。”赵青岚微叹。
“很快的,郑大人一定全力以赴。你肯定也不会有事,不用担心。”沈煜道。
“为什么?”两人都看着他,为什么他这么笃定?
沈煜:“因为郑大人爱民如子,清正廉明,大公无私,办事速效!”
赵青岚:“……”
陆青言:“……”
他说的真是郑凯?
爱民如子清正廉明的郑大人此刻正饿着肚子,对着身旁的同知欲哭无泪。
“都滚出去!”
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摔打声,大约又碎了一堆的花瓶器皿。
黎媚走进去,果然看见一地狼藉,她视而不见,走过去坐下:“你这又是生什么气?”
孟凉兮一见是她就不好再发作,只是咽不下心里的气,差点绞碎了手帕:“母亲,那陆青言竟然还活着,她居然好端端地从死牢里出来了,也不知是谁在帮她!”
“小家子气,一个乡下农女而已,活着怕什么,要弄死她还不容易!”黎媚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这个样子,没的叫下人看笑话。”
“青霜,还不唤人来收拾。”
青霜叫了小丫头来打扫,很快就清理干净了。
母女俩坐下,黎媚这才招了招手,把带来的人送到孟凉兮面前:“你现在该急的不是陆青言的事,而是你自己。”
“我怎么了?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丫头够多了。”孟凉兮看这两个,长得妖里妖气的,很不舒服。
“这是九香,那是九云。这两个就给你了。”黎媚不待她拒绝,对青霜道,“把人带下去。”
“母亲!”
“闭嘴。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嘛!”黎媚拿指头戳她,“一个女人,没有子嗣傍身怎么能在婆家站得稳脚跟?你的身体那样,我就帮你一把。给九香九云开了脸,生了孩子你可以养在膝下,哪怕去母留子都行。”
“我不要,我不许世子纳妾!”孟凉兮不高兴。
“那怎么办,你又生不出孩子。男人都是贪花恋色的,若是以后他在外面给你弄出个野种,看你怎么办。”黎媚劝道,“听娘一句,我是为你好。反正只是要个孩子,那两个不过瘦马,威胁不到你。”
孟凉兮只觉屈辱:“都怪陆青言,要不是她我怎会伤了身子,我定不放过她!”
“姑娘,许掌柜来了。”
赵青岚正喝了药,红桃就进来禀报。
陆青言:“我出去一下。”
许恒之坐在花厅喝茶,见她出来立刻站了起来:“你没事吧,可有受伤可有被为难?”
“我很好,你不用紧张。”陆青言笑着坐下。
“你也是,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就自己去了,要是伤到哪里可怎么办。”许恒之不赞同她这样。
陆青言只好陪笑:“嗯,下次一定喊你。”
“没有下次,别再让自己犯险了。”许恒之道。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当老妈子嘱咐我这些?”陆青言转移话题。
“也不全是,还有一点事。”许恒之有点不好意思,“你给我做的衣裳我没注意给弄破了,你能不能给补补?”
说着让许文捧过衣服来。
陆青言噗嗤一笑:“这有什么的,我明儿就能弄好。”
“嗯,多谢。”许恒之压抑着心内的雀跃。
她还是愿意帮他补衣裳的!
送走了许恒之后,陆青言就回了西厢,怕赵青岚一个人无聊。
可她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沈煜,你做什么?”
“我看到了。”他说。
“什么?”
沈煜面无表情,把手递给她:“我的袖子也破了,你帮我补补。”
“啊?”陆青言一看,这破的挺诡异啊,怎么像是人为扯破的?
“那你脱下来,我晚上补。”
“不行,我就要你现在补。”
陆青言受了一惊,她怎么觉着从沈煜这话里听出了一股撒娇的味道。
没奈何,她只能拿了针线,在院里石墩上给他补。
“你这破得奇怪,这样缝起来可能不太好看。”她迟疑。
“没事,你补的都好看。”
陆青言手一抖,差点扎到他的肉。
这家伙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沈煜心满意足地离开后,陆青言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一眼天,太阳还是正常的呀。
背后传来轻轻笑声,她回头,是赵青岚由秋萍扶着倚在门上。
“沈公子对你,一往情深哪。”
“他不是……”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可别轻易错过。”赵青岚真心劝道。
陆青言看她神色,知她认真,不免心生感慨。
她看向远处天际,天边的云霞多了一抹艳色。
“有情郎,你相信这世上存在有情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