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曦大步走进书房,浑身冷冽的气息。
“那个朱云飞如今在何处任职?”
“回殿下,现任户部侍郎。”小安子异常紧张,“殿下可是为了陆姑娘的事不高兴?”
沈世曦没有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某处。
“殿下。”小安子顶着压力开口,“您要是真想要陆姑娘,纳进来便是。如今东宫拢共就一个太子妃,陛下还能拦着您纳妃,您又何苦为难自己?”
“多嘴!”沈世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小安子立刻感到一阵冷意,明白主子这是动怒了,扇了自己一嘴巴:“是奴才多话,奴才该死!”
太子走后,杨诗雨坐在那里,愣愣的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大宫女凤歌看着不忍:“娘娘,娘娘。”
被她一喊,杨诗雨就回了神,目光垂下来,神色淡淡:“都撤了吧。”再好的菜她也没了胃口。
“娘娘,不再用点吗?”凤歌心疼,太子妃都没吃一点儿。
杨诗雨只摇头。
宫女们很快就把膳食撤了干净,人都退出去,偌大的宫殿也就显得冷清了。
杨诗雨忽然叹气:“为何我就留不住太子的心呢?”
“娘娘哪里说的话?太子殿下如今就您一个,他心里把您看得极重呢。”凤歌劝。
“不,殿下只我一个,也只是因为他嫌麻烦罢了。”杨诗雨苦笑,“我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事才能引起殿下的关心?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惹了他不快。”
“奴婢斗胆,或许是因为那位陆姑娘。”凤歌试探着说,她方才也在场听着两人对话,太子不悦就是自那开始的。
“嗯?”杨诗雨皱眉,“你说谁?”
“陆青言啊,就是状元郎求娶的那位。她开了一绣坊名为锦上花,之前太子殿下宝贝的那个香囊就是锦上花买的。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对她另眼相待。”
“如此嘛……”杨诗雨心里很不舒服,虽然说太子对她没什么感情,但毕竟东宫就她一个,要让别人进来分一杯羹她哪里愿意?可她也知道,身为太子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她若要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就不能善妒。
她目色沉了沉,故作大方地道:“东宫人气不旺,太子殿下要纳妃选侍自是应当的,不过一个商女嘛,身份上不得台面,顶多做个暖床的!”
“娘娘说的是。”凤歌附和。
“这个陆青言,找个时间去会会她!”
杨诗雨起身步入里间,走得极快,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把锋利的剑。
陆青言现在不太敢出门,只要出门必能碰上那两个麻烦——张钰还有朱云飞。
朱云飞还好,不是每天都出现,时不时地刷一下存在感。张钰就不一样了,近乎是执拗地跟着她,就那么跟着,不说话也不做什么。
陆青言问过了凌沉封,关于这里有没有和她一样的重生者凌沉封也没能给她准确的答案。只说:
“系统的每个客服都是独立的,我们之间互不联系,或许你所生活的这个时代里有同你一样的人,或许没有,这些我不得而知,也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不过听你的描述,那家伙倒不太像我们系统出来的,更像是另一种名为‘穿越者’的生物。”
“什么是穿越者?”陆青言不理解。
“这个怎么跟你解释呢……”凌沉封用了一个类比,另一种形式上的重生,只不过是重生在了不同的时代。他觉得张钰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另一个时代来的。
陆青言想到了图书馆,还有凌沉封所知的那些她完全没听过的那些东西,问道:“你也是那个时代的?”
“不是,我是客服,不属于任何时代。”
陆青言明白了,也更清楚张钰是把她错当成了“同类”。
这天,她正打算坐下来同张钰谈一谈,好好跟他说清楚。一转头就看到朱云飞跑了过来。
“陆姑娘,你别怕,我在这里!”他不知是误会了什么,冲过来揪住张钰的领子就往旁边拽。
张钰年纪不大,力气也不小,怎么肯受人欺负?两个人很快拉扯在一起。
陆青言怕他们真打起来,上前劝道:“你们快住手,这是误会!”
“什么?”朱云飞文人弱质,向来也是讲究能动口绝不动手,方才一下是太过紧张,一听陆青言说就停了手,回头问了一句。也就这一刹那的功夫,他眼上就挨了一拳。
“哎呀!”朱云飞捂着眼蹲在地上,痛得他吸气。
“住手!”陆青言大喊。
张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也不知道这家伙突然停下来的呀,打架有这么不认真的吗?
“朱大人,你没事吧?”陆青言蹲在朱云飞面前。
朱云飞放开手,眼圈周围已经红了,眼睛一眨一眨的都不太能睁开,还故作轻松地咧嘴对陆青言一笑:“没事没事。”
“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大夫吧。”他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呢,那笑都有些呲牙咧嘴的味道,陆青言有点想笑,好在忍住了。
“不不。”朱云飞忍着痛站起来,面上痛得不自在地抽抽,却还把陆青言挡在身后,“这个登徒子在这里,我怎么能走呢?陆姑娘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登徒子,你说谁登徒子?”张钰气得跳脚,“你看看我才多大,我能登徒子什么?”虽然说他心理年龄老大不小了,但这个身体才十三岁呀。
朱云飞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确实是个单薄的少年,被噎了一下,但也不甘示弱:“你年纪小就可以惩凶了吗?十三岁也该懂事了,有些人家的公子都定亲了,你如此当街纠缠一个姑娘岂是君子所为?”
张钰气急,这人说话文绉绉的让人脑瓜疼,骂个人都不干脆。
“你有病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纠缠她了?还说我,你自己呢,你不就是那个什么状元郎吗,人家不愿意嫁还死乞白赖地硬要娶人家,你以为你是状元郎就了不起啊,就能逼嫁吗?说我不懂男女之别,我还小,你自己一把年纪了,不还在纠缠人家姑娘!”
“你你……”张钰一副市井骂街的架势,朱云飞根本招架不住,被气得无言以对,脸都涨红了,噎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你简直信口雌黄!”
嗨,这就是斯文人的弱势,骂人都不得劲儿。
陆青言无奈,最后还要她当这个和事佬:“好了,二位都别吵了,都是误会。”
张钰却还不依不饶:“陆姑娘,你别怕,你说是不是他仗着权势逼你嫁给他?”
“我没有,你胡说!”
“朱大人,朱大人!”
朱云飞刚回了句嘴,就有个小吏奔跑过来,边跑边向朱云飞招手,高声喊着。
“朱大人,可找到您了,太子殿下唤您呢!”小吏跑到近前,叉着腰喘气。
“太子殿下为何找我?”朱云飞疑惑。
“这下官就不得而知了,您快随我去吧。”小吏等不及把气喘匀,拉了朱云飞就走。
朱云飞猛然被拽走,还回头来对陆青言说了句“陆姑娘,你别信那小子之言……”
这会儿就剩下了陆青言和张钰两个,陆青言终于可以把人叫去天一茶楼,点了壶茶,相对坐着。
“张小公子,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是你要找的人。”陆青言给他斟茶推过去,“你这样一直跟着我给我造成了很大麻烦,是不是不太妥当?”
她说话温柔,却也自有一番不容反驳的坚硬之气。
张钰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一个人好孤单。”
“那你也不能如此为难我是不是?”陆青言循循善诱,“你跟了我许多天,我可以报官抓你,但我没有,那是因为我见你年纪小宽容于你,可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也不会再跟你客气,你明白吗?”
“嗯。”张钰点头,她的话听进去了,但他心里还是认为陆青言就是穿越者,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肯告诉他,抬头期盼地望着她,“那我以后能不能和你做朋友?”
少年眼中含着满满的祈求,陆青言原想拒绝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好,但你不能太过打扰我。”
“好的!”张钰高兴地应着,然后就把墨居旁边的宅子给买了,同陆青言做了邻居。
隔壁人家屋子空了很久,那天还是陆青言听了铛铛啷啷的很大动静,似乎在搬什么东西,正疑惑着是不是主人回来了,就听到一个声音喊他。
“嘿,陆姑娘!”
她回头,看见张钰坐在墙头上对她招手,笑得那叫一个明媚。少年郎一身白衣,当真是风采翩翩,明亮照人。
“张小公子,你这是?”
“我搬来同你做邻居了,往后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直接喊一声就成!”
“好,多谢了。”陆青言笑着,他出于善意,她又何必拒绝?
“好什么?”沈煜走到他身后。
张钰看到他,脸就沉了下来:“陆姑娘,这个人怎么跟你在一起,你们住一起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虽然现代人谈个恋爱同居什么的都是常事,可这里毕竟是古代,女孩家名声很重要的,那人怎么可以这样!
陆青言头疼,不知该怎么解释,敷衍了一句:“他是我的护卫。”
“哦,那我就放心了!”张钰迎着风笑着,从墙头翻下去,“陆姑娘,我先搬家具,等空了找你。”
“哎呀!”他一直看着陆青言,翻得太快摔到了地上。
陆青言忍俊不禁,还真是孩子心性。
“你干嘛让他住隔壁,他之前那般纠缠你,还不知道想干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沈煜不高兴。
“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你别想那么多。”陆青言已经从凌沉封那里了解到了事情可能的情况,看张钰还有点可怜,毕竟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滋味确实煎熬。
“你为什么对别人都那么好,对我却从来不肯宽容、不肯打开心扉?”沈煜望着他,神色是难言的失落。
陆青言低下头,心里苦苦的。她双手交握着,害怕自己的情绪会外露。
“沈煜,你能不能别和我说这些?”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打乱她的心,这种感觉太让她恐慌了。
“王爷,属下发现有人尾随陆姑娘。”沈煜正和战南手谈,暗卫突然禀报。
沈煜伸向棋盒的手顿住:“抓住了吗?”
“没有,属下不敢。”暗卫抬头,“似乎是东宫的人,特来请示王爷。”
“东宫?”沈煜沉思了一会儿,拈着棋子转了转,按在了棋盘上,“把人带回来。记住,只要有人对她不利,不论是谁都不必顾忌。”
“是!”
暗卫很快把东宫的那三个太监带了过来,因为是太监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自宫里。
三个太监被丢在幽暗的房间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风把帘子吹得飘飘忽忽,三个人吓得瑟瑟发抖,抱团在一起。
“谁装神弄鬼?咱们可是太子的人,识相的赶紧放咱们回去。”一个太监壮着胆子喊。
沈煜坐在屏风后,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吃饱了撑的,让你们跟踪一个姑娘。说,谁指使你们干的,否则就让他们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谁在说话?”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屋外头树影幢幢,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骇得冷汗都下来了,“有本事你出……出来啊。”
“呵呵!”沈煜喉咙里压出一丝笑,抬了抬手指。
暗卫便如风一般飘了出去,一把匕首钉在了其中一人肩胛。
那人一声惨叫,杀猪似也,把其余两人唬得紧紧团在一起,也鬼吼鬼叫起来。
“说不说,不说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暗卫威胁。
“说说,我们说!”太监尖利的声音叫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哭着道,“我们是太子妃派来的,娘娘只是让我们把人请回去。”
他不敢说绑这个字,怕自己没命。
“壮士,大侠,你放了我们吧!”
三个人苦苦求着。
沈煜轻轻叩了叩桌子,暗卫手起手落,三下把人敲晕,拖了出去。
待人处理干净,一切又回归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沈煜背着手缓缓步出房门,俊雅的眉头拧起了一个小疙瘩。
太子妃为何会对陆青言动手呢,这其中太子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娘娘,人回来了!”凤歌走进内殿,脚步有点急。
“陆青言带来了!”杨诗雨站起来,转身得太快拂落了桌上的茶盏,啪碎成了几块。
“娘娘,您没事吧?”凤歌忙低下身去收拾。杨诗雨用手一拦,“无事,人呢?”
“娘娘,人没有带回来。”凤歌麻利地收拾了,抬头面色却不太好。
杨诗雨脸色更沉了:“怎么回事,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娘娘,小叶子说他们被人逮住了,那人还威胁他们,小叶子肩上被人插了一刀,伤口极深。”
“哦,是谁?”杨诗雨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们说根本就没看到人,听声音是个男人。”凤歌心里也惴惴不安,“娘娘,您说会不会是太子……”
“胡说,殿下怎么会做这种事!”杨诗雨呵斥着,心里却也没底,敢动东宫的人除了陛下也只有太子了,如果真是太子的话,那就说明他发现了她的动作,而且陆青言那个女人在他心里非常不一般。
看来此事不能急,得再想办法了。
朱云飞领了外出的差事要下江南几个月,让人传话来说想让陆青言去送他。
陆青言自然是不会去送的,本来他就错付了感情,若去送再让他误会可怎么好?
沈煜却异常激动,握了她手腕:“不要去!”
“沈煜!”
“我给你看样东西。”他拉着她就跑,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是什么?”陆青言看着面前摆着的那个雕着精美花纹的红木盒,伸手想要碰,却立刻又收了回来。
“这里面是我的全部身家。”沈煜深情地望着她,“是我给你的聘礼!”
陆青言猛然退后了一步,似乎被吓着了:“沈煜,你……”
她眼睁睁看着他在琴案前坐下,镂空莲形铜炉燃起的袅袅轻烟里,他向后一撩衣摆,将手放在琴弦上,骨节分明的五指优雅地拨动着,动人的旋律流泄而出。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他竟是对她弹奏一曲《凤求凰》!
“我曾问过的,现在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嫁我?”他按住琴弦,余音绕梁不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