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草地上,两匹马一前一后飞快蹿了出去,你追我逐,相互追赶。迎风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忽而,另一匹马从后追了上来,不似前两位纵马行乐,仿佛十万火急,马蹄声响下踏起点点尘泥。
“王爷,王爷!”
听到呼喊,先前的第二匹马慢了下来。马上人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来人正是战南,跑得火急火燎,衣袍都溅了泥点子。
“什么事?”沈煜皱眉,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战南如此着急?
“王爷,您快回去吧。陛下选秀,陆姑娘要被选做了秀女,就要被送进宫了!”
战南说着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沈煜一看,脸色就变了,随即一拽缰绳,往前奔去。
“她答应了?”
“没有。是陛下出尔反尔,强要她进宫。”
听了这话,沈煜更是快马加鞭,急往京城而去。
雍和帝一骑绝尘而去,渐渐把人落在后头,心里别提多高兴,笑得更是畅快。可跑着跑着他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还没追上来呢?不应该啊,他那皇弟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他便也渐渐缓下来,往后看去,哪儿还有人啊?
难道还在后头?不会吧。
他往回驱马,一路寻一路不见人,这才觉出问题来,神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宣王人呢?”
自他身后突然落下一个人来,黑衣黑帽,拱手回话。
“方才宣王府管家来过,宣王便随他回去了。”
这就更不对了,雍和帝神色不愉。
“京里发生什么事了?”
“新帝选秀。”
墨居,门外一抬玲珑锦绣轿,周围站了好几个内侍。
厅里,小安子就站在陆青言面前,还有好几个内宫侍卫。
“陆姑娘,请跟奴才走一趟吧。”
陆青言怒而想笑:“安总管这是想要强抢民女吗?”
“姑娘误会了。陛下只是想见您一面罢了,您何苦连如此?”小安子脸上堆着笑,这位可是他不能得罪的主儿。
“见我一面?”陆青言出声讽刺,“见个面需要这么劳师动众。总之我不想进宫,陛下果真要见我,就让他出来吧。”
“陆姑娘,不要任性!”小安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实在是在这儿磨的时间太长了,“陛下日理万机,哪能说出宫就出宫?何况陛下召见那便是圣旨,岂可容你抗旨不尊?”
陆青言没有说话,自从知道那人是太子,直到那人做了皇帝,他都没再出现过一次。这突然的出现,还是要她进宫。本来说得冠冕堂皇,交由她自己选择,可她选择了拒绝却又舍不得放手,强逼于她。当真是做了皇帝,就做如此小人行径。
话说得这么好听,她进宫后还能不能回来谁知道呢?她可不敢赌这一把。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小安子也没了耐性,心一横便向一旁的侍卫使眼色。
侍卫会意,将站在厅外的绿豆和红桃抓了进来,长刀一横就架在了两人脖子上。
红桃吓得啊一声惨叫,绿豆也瑟缩着想哭不敢哭,想动不敢动。
“你干什么?”陆青言对小安子怒目而视。
“陆姑娘,您只要答应跟奴才进宫,她们就自然没事。可你要不答应,那就不止她们俩,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你主子让你这么干的?”
“自然不是。陛下贤明仁厚,爱民如子。怎会伤害自己的子民?奴才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还望陆姑娘不要逼奴才。”
想到这种办法确实是小安子自己,他心里清楚陆青言和府上各个人关系都好,尤其是这两个小丫头。她绝对不会看着她们出事,所以才想用她们威胁她。
说什么贤明仁厚,还真是讽刺。陆青言简直想大笑。
“既然不是你主子授意,那你动她们就是故意伤人。既然你主子爱民如子,你擅动他的子民,给他抹黑,你觉得他会宽恕你?”
小安子轻轻地笑起来:“陆姑娘当真是聪明,不过您这激将法对奴才不管用。奴才为陛下办事,死又何惜?就算陛下要惩治奴才,那也是奴才办完事之后。到时候奴才逃不掉,您身边的这些人也一个都逃不掉。”
“你真如此丧心病狂?”陆青言简直不敢相信,这人怎么能说出这样恐怖的话来?
“奴才说到做到。”小安子一脸的严肃,其实他在赌,他赌陆青言的心软,赌陆青言不会放着身边人不管。
“陆姑娘,您是应还是不应?”他冷着脸下最后通牒。
陆青言沉默了一瞬,眼见着红桃两个都要哭出来了,几经挣扎正要开口答应,忽然听见外头一个高昂的声音。
“她不应!”
随着声音落地,沈煜迈步走进来,身后正跟着战南。
“沈煜!”不知为什么,看见他陆青言忽然就心安了一些,仿佛更有底气了。
小安子看见他,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宣王怎么回来了?
“小安子,你们这是做什么?”沈煜非常不客气地走到他面前,光是一个眼神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小安子心里有点慌,却并不知道沈煜和陆青言有那么深的渊源,硬着头皮道:“陛下大选,奴才接秀女进宫。”
沈煜斜眼瞥了瞥被刀架着的红桃和绿豆:“你就是这么接秀女进宫的?”
小安子刚要开口辩解,被沈煜一个眼风打断:“她不能进宫,她也不能做秀女!”
“这是大选,凡是身家清白的十五岁以上的女子都必须参加。陆姑娘她……”
“她是宣王妃!”沈煜冷声道。
这话一出,不止小安子,陆青言自己都惊了。
她什么时候成了宣王妃?
再一看沈煜身后站着的战南,她忽然就想到,难道是又找宣王爷帮忙了?
这个念头才一闪而过就听见小安子的话,又把她好一通惊吓。
“王爷,您说的是真的?”
王爷!谁是王爷?陆青言盯向沈煜,只见他缓缓点头,浑身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自然是真,你就这么回去禀报陛下。”
小安子还不死心:“可是王爷,奴才不曾听说你娶了王妃。您什么时候……”
“本王的事,还需要告诉你吗?”沈煜走到了陆青言身边,闻言回身瞪了小安子一眼,把他后面半句话给噎了回去。
“是,奴才多嘴了。”
“还不走?”
“奴才这就走。”
小安子无可奈何,让人放了红桃和绿豆,带着人走了。
看着人流涌去,陆青言还是不可置信:“你真的是宣王?”
皇宫,沈世曦听了小安子的禀报,怔了一下:“宣王说她是宣王妃?”
“宣王爷是那么说。”
沈世曦沉思了片刻,把手上的玉珠捻了又捻,神色不甚明晰:“好了,你下去吧。”
将近入夜,雍和帝也赶了回城。
听到暗卫的回报,他神色严肃,连声直骂:“荒谬,简直是荒谬!”
连夜赶回宫,新帝闻讯赶来迎接。
雍和帝好似没看见他,径直走过去,直接在龙案后坐下。
他不叫起,包括小安子在内的几个内侍都跪着不动。
雍和帝拿了桌上茶杯喝了一口,故意重重地把杯子放下,发出咚的一声响:“连杯热茶都没有嘛!”
“太上皇恕罪,奴才,奴才这就去倒。”小安子吓一激灵,就要起身去倒茶。
“跪下,谁让你起来了?”雍和帝猛一拍桌子。
小安子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连连叩头。
“真是没规矩!”雍和帝吩咐李福,“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谢太上皇开恩,奴才知罪。”小安子感激涕零,咚咚咚地磕响头。
他心里清楚,雍和帝回来就是为了发难的,至于为了什么事可想而知。雍和帝惩罚他其实是借机敲打新皇,他能为主子做点事他很高兴。
小安子被拖下去,其余人等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恨不得就当自己不存在。
雍和帝发作了一通,气顺了不少,好像这才想起沈世曦还站在外面一样,把人叫了进来。
沈世曦低眉垂眼,一副温顺模样:“父皇,您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要和皇叔在外面玩半个月吗?”
“我要再不回来,朝廷都给你闹翻天了。”听他提到沈煜,雍和帝更不爽。从前倒没觉得,这个儿子居然如此的糊涂!
沈世曦知他说的什么,却不搭话。
“听说这几日你大选,可是热闹得紧。”雍和帝依旧没好气,“连你皇婶都想弄进后宫来了!”
“孩儿不知,皇叔何时娶了皇婶了?”沈世曦故作托词。
不过这也是实话。
但看他的模样,雍和帝就知道他的心思歇不了。
看来不必须得狠狠地敲一下他了。
“儿女情长,自古便是帝王大忌。何况还是悖德!你是皇帝,你要做万民的表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明白吗?”
“孩儿明白了。”沈世曦明白这个时候不能争论,争论只会触怒雍和帝。
看他温顺,雍和帝的语气也缓和下来,这才想起来找补:“你皇叔的那个皇婶是我为他安排的,我是主婚人,尽管没有过大礼,可婚事是成的。以后她就是你皇婶,你得敬着,明白吗?”
“孩儿明白。”
都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徐徐图之了。
夜深了,今夜的墨居格外的安静,好似连虫鸟都沉寂了,里外里只听得见一下一下劈柴的声音。
厨房外头,天上月儿倾泻了一地月光,照得地白如雪。白如雪的地上,堆了满满的劈好的柴火,一块一块工整地码好,而另一头还有些没劈好的柴,一截一截杂乱地堆着。
两堆柴火之间,一个人迎着满身月光,弓着腰劈柴。只见他看也没看,就将手从没劈好的那堆里抽出一截圆木柴,放在厚木墩上,举起手里的斧头,快而准地劈了下去,一分两半,动作十分利落,劈出来的木头大小均匀,十分漂亮。
一截木柴劈成四块,他迅速地摆好,立刻拿起下一截,重复刚才的动作。
就这样,没劈的木柴越来越少,劈好的木柴越堆越高。
那人摆柴火身子便直了起来,偶尔地一转脸,借着月华便能瞧见清瘦的略黑的脸,五官端正舒服,眉目间多了几分沉定之感。
若是此刻定国公在这里,瞧见这一幕必然万分惊讶,这人居然是苏贤。曾经脑满肠肥、满脸油腻、好吃懒做、玩世不恭的苏贤,居然能如此认真细致地劈柴。而且他不仅瘦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的他不再一副花花公子的痞里痞气,真有了几分少年公子的翩翩风华。
“苏贤的变化真的很大。”沈煜远远的看着,由衷地高兴,“你做到了,很有成就感吧。你母亲也会很高兴的,如今的你这么坚强这么能干。”
陆青言含糊地嗯了一声,望了一眼天边的圆月,此刻却没有太多喜悦。
“你是王爷,你是宣王?”
“是。”
“为什么瞒着我?”
沈煜停住脚步,面对她,诚恳道:“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当初的我也不想再做什么王爷,正好来到了你身边,就想在你身边做个普通人。却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还能再遇见你我很惊喜,我害怕你再离开我,我不敢告诉你我的身份。对不起。”
“可是你骗得我好苦啊!”陆青言看着他,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越来越觉得自己真是傻,真是蠢。
怪不得宣王明明不认识她,却一次一次地帮她;怪不得战南如此客气恭敬地对待她;怪不得他能够轻轻松松地闯入皇宫;怪不得他能够拿到元统领的令牌……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因为他就是宣王,他本身就拥有那样通天的权利。
那么的明显,她居然一次一次都没有发现,反而替他担心,替他着急。她真的是很傻啊!
“有那么多次机会,看着我犯傻,看着我担惊受怕,你明明可以让我知道的!”陆青言笑得艰难,“可你没有!你就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是不是还觉得很好玩?”
“没有,我不是。”沈煜拉着她的手臂急于解释。
陆青言心里乱极了,甩开他手往前走,步子越来越快。
沈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过去的事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你可以生气,也可以责怪我,但是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我已经在皇帝的心腹面前说了你是宣王妃,那就必须把这件事坐实,否则将有后患。所以现在,先不要跟我生气好吗?”
听了他的话,陆青言猛然停了下来,抬眸有些荒谬地看着他:“你在想这个?我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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