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不怕报官,但周乳娘却怕报官。
周家在乡下的田庄里,只算得上升斗小民。
哪里有闲钱去和别人打官司?
再说了,俗话说得好,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这打官司,除却了理,还要有钱。
否则官府也不会倾向于你。
这打官司,远远没有谢云锦脑中想的那样轻松。
谢云锦在心底里思虑片刻,还是道。
“乳娘,索性就报官吧!那几亩良田是老人家白纸黑字写在遗嘱上的,你那男人的兄弟如今给占了去,于情于理,都是不合法的。”
“若是乳娘不愿意去报官,我去和夫人老夫人商量一番过后,由府里出面,替乳娘报官。”
听着谢云锦这么说,周乳娘面上满是吃惊。
“姑娘,不能报官!万万不能报官呀!老奴不过是乡下的升斗小民,哪里能够去报官,和别人打官司呀!”
“不过是几亩良田罢了,没了就没了,左右我那男人,也是饿不死的。”
周乳娘见谢云锦一副意已决的模样,生怕姑娘去和夫人老夫人说了之后,由府里出面,替自己报官,打官司。
府里的琐事那么多,夫人和老夫人自己尚且都忙不过来,又怎么顾及得到她?
还是不要麻烦夫人姑娘得好。
“姑娘,我那男人的小叔,心总归还是好的,依着老奴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不能就这样算了!乳娘!”
谢云锦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周乳娘把那几亩良田从周乳娘男人的小叔手中拿回来,就不能这样算了。
“乳娘,既然你那男人的兄弟,不讲道理,那就报官!让官府来判!乳娘无需担心,这打官司所需的花销,自有府里替乳娘担下,乳娘只消等着好消息吧!”
谢云锦面上是这么说着,其实心底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乡下田庄里的人,都是极害怕打官司,极害怕进官府的。
所以谢云锦也并非是真的想要让周乳娘去打这个官司。
她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由头,吓唬吓唬周乳娘男人的兄弟罢了。
“姑娘,哪里能够麻烦府里?这打官司所需的花销,老奴自会去想方设法,替姑娘筹来的!就算把老奴的棺材本都拿出来,老奴也会想办法给姑娘筹来钱的。”
周乳娘说着,就要转身出了屋子。
谢云锦赶忙让芸香拉住了周乳娘。
看模样,乳娘是真的相信,她会去打这个官司了。
绝不能让乳娘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来。
“乳娘,其实我方才之所以这么说,不是要乳娘真的去打这个官司。而是想要借着打官司这个由头,吓唬吓唬你那男人的兄弟。”
“乡里的庄户人,都是害怕打官司的。若是你那男人的兄弟,听说你为了那几亩良田,就要去报了官府,只怕吓得早就把那几亩良田,还回来了。”
听着姑娘说了一通,周乳娘才回过神来。
原来姑娘是这样的意思,周乳娘忙道。
“姑娘说的,老奴都明白了。姑娘是想要借了报官的由头,吓唬吓唬我那男人的兄弟。既如此我直接请了当地的里长,当着里长的面,和我那男人的兄弟,提起报官一事,想来我那男人的兄弟,应该也是个胆小怕事的。”
周乳娘能这么想就对了。
周乳娘请来里长,当着里长的面,提了报官一事。
想来凭周乳娘男人的兄弟,再如何有本事,若不想惹上官司,那也就只能乖乖认栽了。
“乳娘,就照着你方才说的这个去办吧!我让二门上的婆子备了马车,这就送你下去!”
头一回见周乳娘如此明白,自己方才大费苦心地说了那么一通话,总算没有白费。
“乳娘放心,你那男人的兄弟,绝对不会为了几亩良田,就闹到官府里去的。就算是闹到了官府,老人家的遗嘱白纸黑字上写着,那几亩良田,是你男人的,你那男人的兄弟,就这样占去,是违法的。”
听着姑娘说了这许多,周乳娘这才确信了前些日子,芸香背地里和她说的话。
姑娘的身上,当真是有了变化。
越发地明白事理,越发地聪明了。
变得和以前的姑娘,真的不大一样了。
周乳娘虽不知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有了这样的变化,但她觉得,姑娘有了变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姑娘说的,老奴都记住了。姑娘的大恩大德,老奴这辈子都没齿难忘!还请姑娘受我一拜!”
周乳娘话音刚落,就跪倒在地,给谢云锦又磕了一个头。
见状,谢云锦赶忙让芸香搀起了周乳娘,就送着周乳娘出府去了。
……
几日过后,鸣鹤院那边罗氏也得了消息。
不仅知道了此事,还知道了方才谢云锦在鸣鹤院的正堂,请了王进善家的进府来,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下了王进善家的脸面。
不仅如此,谢老夫人最后还把王进善夫妇,发落去了乡下的田庄里。
并做出了规定,王进善夫妇,非死不得入府,免得姑娘瞧见了不高兴。
“你前些日子在鸣鹤院正堂里的这番做为,府里都传遍了。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几个婆子都夸你,说你越发能干了,把王进善家的,都发落去了乡下的田庄。”
罗氏坐在屋里的罗汉榻上,身后靠着一个玫红色绣蔷薇山茶花的大迎枕。
谢云锦坐在罗氏身旁的竹椅上,面上笑了笑,就道。
“娘亲,若是我不再惩治惩治府里那些个刁奴,只怕那些个刁奴,该骑到咱们头上来了。”
“王进善家的,仗着自己原先是祖母身边伺候过的,就不把锦娘当一回事。既然她不把锦娘当一回事,就这样发落出去,也算是叫她长长记性了。”
听着谢云锦这么说,罗氏的面上,也笑了起来,马上笑得合不拢嘴了。
“王进善的,只怕是已经长了记性了。如今被你祖母发落去了乡下的田庄,心底里指不定该骂你什么了。”
“骂我便骂我呀!横竖我听不见!且她骂我,是她自己生气,又不是锦娘生气,关锦娘什么事?再说了,她就算骂我几句,也不能再回府里来伺候了,照样是于事无补。”
谢云锦面上笑嘻嘻地,就这样把这些心里话脱口而出。
谢云锦的声音,软软糯糯,叫人听了,只觉得乖巧好笑。
罗氏看着自己身旁笑得像灿烂花儿一样的谢云锦,心底里也觉得高兴。
她的锦娘,已经很少有这样高兴的时候了。
发落了王进善家的,让锦娘高兴高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片刻之后,文娘子就领着周乳娘的大儿子,周元进了屋里。
周元一进屋里,马上给坐在罗汉榻上的罗氏和一旁坐着的谢云锦,磕了几个头。
“夫人和姑娘的大恩大德,小人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对夫人和姑娘感恩戴德的。”
周元话罢,谢云锦赶忙让文娘子搬了凳椅过来,让他坐在凳椅上回话。
“绸缎庄的掌柜,待你如何?你可有学到什么东西?”
谢云锦低下头,细细打量了周元一遍,就道。
那日她在鸣鹤院的正堂发落了王进善家的之后,就让芸香,送着周元,去了城里的绸缎庄。
绸缎庄里的掌柜,是谢老夫人的陪房,吴掌柜。
绸缎庄的管事却是王进善。
如今王进善家的被谢老夫人发落了,那吴掌柜,也暂代了管事一职。
吴掌柜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就算绸缎布匹的行情不好,至少帐上每个月都是有盈利的。
所以周元去了绸缎庄,在吴掌柜身边,一定可以学到一些能够安身立命的本事。
“回姑娘的话,小人没有天赋,跟着吴掌柜学了这几天,才学会了打算盘,但是连帐也瞧不懂,还有几个字,是小人不认识的。”
“若是小人一事无成,只怕是要辜负了夫人和姑娘的一番好意。”
周元性格腼腆,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像是很怕旁人瞧见他说话一样。
谢云锦正准备开口逗一逗周元,罗氏就先她一步开了口。
“你一个孩子,不过学了几日,就会打算盘了,可见是个有天赋,有上进心的。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问,什么字不认识,也只管问。我已经吩咐了吴掌柜,让他一定教好你,你就放心吧!”
“若是你要谢的话,不妨谢谢姑娘,要不是有锦娘帮你,只怕你还进不了绸缎庄去做学徒的。”
罗氏话落,眸光又落到了身旁的谢云锦身上。
谢云锦不说话,低下头看了坐在小凳上的周元一眼,缓缓开了口。
“乳兄,你能学好本事,对我,就算是报答了!”
周元不说话,点了点头。
谢云锦留在鸣鹤院,和罗氏又说了半晌的话,后来许娘子来给罗氏换药的时候,谢云锦就找了机会,问了许娘子。
到底娘亲腰上的伤,如何了?
怎么这些日子,还不见好?
难不成是又恶化了?
许娘子见谢云锦一脸着急的模样,也不瞒姑娘了,索性就把罗氏真正的伤势,告知了面前的姑娘。
“姑娘,夫人腰上的伤,损及了内里,一时半会是好不全的,就算是好了,夫人的行动,也不如以前自如了。但若是好好照顾着,定时换药的话,也许就好了。”
也许就好了?
许娘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什么意思?夫人腰上的伤,到底能不能够好全了?”
谢云锦心中担心着罗氏,又问了许娘子一句。
见姑娘问得急切,许娘子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番犹豫过后,还是如实回道。
“姑娘,夫人身上的腰上,或许能够好全,或许又不能……”
许娘子知道自己这么说,势必会惹了姑娘不悦,但夫人腰上的伤,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就一定能够治好。
谢云锦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几息,许娘子都这么说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许娘子治不好娘亲身上的腰伤,总还有其他人,能够治好娘亲身上的腰伤的。
她相信,她一定可以找到那个人的。
……
在回青萝院的路上,谢云锦在回廊之中,遇见了范家大娘子。
只见范家大娘子坐在回廊下头,看她都模样,似乎是专程在等着自己过来一样。
“谢三姑娘,你终于来了,可真是叫我好等呀!用过晚饭之后,我就在这去青萝院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三姑娘了,没成想三姑娘现在才过来。不知罗夫人身上的腰伤,如何了?”
范大娘子话罢,由贴身伺候的丫鬟搀着,就站了起来,给谢云锦轻轻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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