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米包二奶奶跟王娟子都说好吃,但俩人都舍不得吃,一人吃一个,剩下两个让小豆豆吃了。
王胜春心下暗想既然都这么喜欢吃,我哪天得跟魏丰年娘学着做。
米酒口感好喝了又舒服,二奶奶让娟子炒了两个菜,又切了一块咸肉,让王胜春陪她好好喝一场。
二奶奶喝的身上热乎乎的,脸上也笑眯眯的,就舒服的往太师椅上一靠,拖着长腔说“春儿啊,奶奶的脚又疼了,该修指甲了,你小丫头小手灵巧的很,给奶奶修的一点不疼。”
王胜春这才想到重生过来还没给二奶奶修过脚,直怪自己粗心。
上一世她可是一直给二奶奶修脚呀,当然那是图二奶奶能贴补她些东西,倒也哄得老太太很开心。
此刻,她只是尽孝心。
姑跟小豆豆在前院代销点替二奶奶守着,王胜春就自己去厨屋烧水。
烧好水舀到洗脚盆里端到堂屋里,她蹲到二奶奶脚边,帮二奶奶脱了鞋拆开了裹脚布,先把二奶奶的小脚浸在水里泡一会,然后再用香皂洗一遍。
因为奶奶三寸莲常年裹着厚厚的裹脚布,那布一揭开能臭死人,况且人老了,腿上也像蛇一样蜕皮,一解开那如白麸般一块一块的皮就乱飞。
王胜春总是很仔细的把那些没褪掉的皮和脚缝里的泥用香皂搓,直搓干净了再把水倒掉,再舀一盆水好好的泡一会。等把脚趾甲盖跟脚掌上的老茧泡软后,她再拿剪子跟针给她该剪的剪该挑的挑。她总能把二奶奶的脚修的舒舒服服的,所以二奶奶最爱王胜春给她修脚。
这时王胜春蹲在地下,捧着二奶奶的小脚揉搓着,奶奶坐在椅子上,俩人一递一声的聊着天,奶奶跟她今个晌午在当街坐着听人家说的一件趣事咱庄东头的傻百顺昨个三天回门去了,他丈人家客多,摆了两大桌子酒席,上菜时端来一盘子烧鸡,他看了嘟囔了一句这鸡子俺娘好吃,就拿过来装进兜子里了。又上了一个猪肘子,他又拿过来兜住了说这肘子俺爹好吃。笑的人家满桌子人都出不来气,气得他那个歪嘴媳妇嘴都不歪了。来了家他进门就把那些肉给爹娘了,嘴里还说“哼,都说我傻,也不知道谁傻?我拿过来咱一家子现吃。”
王胜春蹲在地上笑的前仰后合。
忽然,二奶奶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唉,人老了就是讨人嫌,嘴碎,还爱说过去。”
在王胜春眼里,这个二奶奶的过去很有神秘色彩,她就笑着说“二奶奶,我可爱听您讲过去的故事了,您说吧,我听着。”
二奶奶长出一口气,眯上眼睛缓缓的说“我这两天老是梦见我奶奶,梦见我大姐……我从记事起家里就住高楼,出门坐汽车,家里用人成群,可谁也不知道当年我奶奶跟着我爷爷出了多少傻力,受过多少苦累。
我爹兄妹三个,他们小时候家里还一穷二白,我爷爷领着几个半大孩子到处游逛着去玩把戏,一月四十的都没个信,我奶奶就独自照顾着四个孩子,两头猪,还有家里几亩地。
哎呀,没法啊,大人受孩子也受啊,我奶奶天天带着孩子下地,天天都是星星来星星走。早上露水重孩子也都睡着,我奶奶黑蒙蒙的就起来了,她把孩子锁屋里下地了。
干活到天明了就慌慌忙忙的往家跑,到了家看见孩子还睡着就赶紧进厨屋做饭,要是孩子醒了就把他屙巴巴尿尿,再抱着他吃着奶做着饭。
有一回,我奶奶贪活多薅了一趟子草,回到家没进门就听见仨孩子扯着喉咙哭,我奶奶一听腿都软了,开门一看我小叔在地上躺着嚎叫,地下湮着一小片血。
我爹跟我大姑都坐在床上咧着大嘴哭。我奶奶一看啊,又是心疼又是恼,我抱起地上的我小叔,就给了还在床上没命哭着的老大一巴掌,她忘了她手指上还带着做鞋用的顶针,那个顶针正好扇在了我大姑眼睛上,把她的眼打坏了……”
王胜春唏嘘“这么巧啊……”
二奶奶哽着嗓子抬手抹起了泪,王胜春小心的问“那你大姑的眼后来给她治好没有?”
“没有。当时我爷爷不在家,我奶奶也没当回事,觉着流几天泪就好了,谁知慢慢的那只眼就小了,最后就看不见了。唉,我奶奶那时候天天骂自己,后悔自己没及时给大姑治疗……后来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大姑每回都被人家挑饬她那只眼,她就天天伤心流泪,后来就郁闷生病死了,奶奶到死都在恨自己。”
王胜春不禁八卦的问“那你爷爷怪罪你奶奶了吗?”
二奶奶苦笑着摇摇头说“你这个话问的好,这是我奶奶到死都没打开的心结呀。她当时怕爷爷回来了休了她,就撒谎说大姑那只眼睛是自己碰伤的,这是到我爷爷去世他都不知道。我爷爷去世后,出殡那天,我奶奶实在憋不住了,哭着把当年的真相说了出来。”
王胜春看老人已经深深的沉浸在过去了,就轻轻的安慰她说“二奶奶,别难受了,都过去了,各人有命。”
二奶奶抹抹眼泪,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组老照片,指着一张黑白照片上的人说“春儿,你看见这个人额头上那块疤了吗?他就是我小叔,就是那天摔的。”
王胜春点点头。
老人又陷入了回忆了“后来,我爷爷不玩把戏了,跟人家合伙包了一个窑厂,那时候也舍不得雇人,我爷爷跟我奶奶两个人干,起早贪黑,吃不好睡不好。我奶奶有一回看着火晕在窑里了,要不是旁边那一家窑的女人见我奶奶在里面好久不出来进去看了看,我奶奶就被蒸死在里头了。
后来,干了一年窑挣了一些钱,我奶奶没见过那么多钱,可高兴坏了,她就跟我爷爷说把这钱存起来将来给儿子去媳妇,咱也别再烧窑受罪了,老老实实的搁家种地吧,人家不都这样嘛,也没见谁饿死。
可我爷爷他不干,听说有做眼镜发财的,就又跟人家学了做眼镜的技术,然后买了材料在家里做,开始也是不敢雇人,我爷爷跟我奶奶没黑没白的磨眼镜片子,他两个人那手啊,天天都是大泡小泡的。后来,又挣钱了,我爷爷就雇了人,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都以为我奶奶可以享福了,可是在外面常年跑生意,又成了大老板的我爷爷就外面有人了,还公然带到家里来,就是当时的二姨太了,接着三姨太四姨太都来了,我奶奶心里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胜春又想起自己上一世跟着苏华彪的光景,不禁潸然泪下,嘴里幽幽的吐出一句“男人都是负心汉……”
二奶奶被她这句话唤回了思绪,她欠身坐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说“春儿,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好男人多了去了,你二爷就是一个。”
提起死去多年的老伴,二奶奶一脸幸福。
王胜春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在,她脸上也不知觉的浮出羞涩的笑,这时候她脑子里想着魏丰年。
“你二爷他当年可是个帅小伙子呀,穿着一身军装,虽然军装很破旧,但是那英气遮也遮不住,你奶奶我一眼就看上他了,然后就跟着他颠沛流离,最后回到了这里才算安居了下来,可是我没想到,真正的战争才开始了,这战争是冲我发起的。”
“啊,二奶奶,说实话这件事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一点,听说是咱们近门子的长辈叔伯们嫌弃你的出身,说你成分高,是这样吗?”王胜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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