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春从阎学理老人家回来,到家发现杨子瑞早就来到了,正仔细的验货,那专注的样子令王胜春看了心里一软。
“大姐,回来了,大爷爷呢?”杨子瑞一抬头看见了她,忙礼貌的招呼。
王胜春微笑说“大爷爷跟老朋友聚会不回来了,下午我再去接他。”
说罢洗洗手就开始忙活。
这时胡同里一位嫂子悄声问王胜春“胜春,你刚才经过红燕家,听见她家吵闹了没?”
她吃惊的问“红燕家出什么事了?我没注意呀。”
那位嫂子说“也没大事,就是一早红燕大姐红杏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回来了,听说被男人打了。”
王胜春最见不得女人被男人打,更何况红杏还是个残疾人,性格又温柔乖顺。她顿时火起,问“红燕在家吗?”
那位嫂子说“没有,她姐来的时候红燕已经早早去赶集卖布了。”
王胜春决定去看看红杏。
她来到红燕姐妹几个的屋里时,正看见红杏坐在床沿上,端着碗僵僵的喝玉米糊糊,她娘抱着孩子边晃嘴里边数落她。
红杏看见王胜春来了,趁势把碗往桌子上一搁,恹恹的跟她打招呼。她娘忙叫嚷“我的祖奶奶吔,你把那碗饭快喝了吧,昨个一夜都没吃饭了,这都半晌午了还不吃,指啥给孩子下奶水啊,你看看,这龟孙子饿的嗷嗷叫。”
王胜春看着红杏那憔悴的模样,想起自己的上一世,不禁鼻子一酸。她走上去把碗端起递给她,轻声说“快,把粥喝了,孩子才刚满月,你不吃饭他吃什么呀。”
她娘就哀叹着说“就是呀,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啊,这么点个孩子你不可怜她呀。唉,大人有罪孩子有啥罪呀,别糟践孩子。”
红杏默不作声的接过王胜春递给她的碗,端着呆呆的往嘴里吸溜。
王胜春看见她额头上和脖子里一块块的青紫,她一抬手擦嘴,手腕上也有一大块血疤,王胜春心里一阵战栗。张口问“秋菊嫂子,怎么回事?”
一贯逆来顺受的秋菊,骂骂咧咧的跟王胜春讲起了闺女在婆家受的屈辱“我日他万奶奶我就没见过这么孬孙的一家子,我也不说俺妮儿到了他家干了多少活受了多少气吧,那都是她该干的。
就说这回,俺妮儿感冒了,头疼的不得了,喝了药搂着孩子蒙上被子发汗,这个孩子睡醒了饿了就嗷起来,俺红杏还没来得及给她吃奶,正巧她那个贱婆子搁窗户外面听见了,勾头一看她躺在床上,哎呀,她个老婆子可又逮着俺闺女的错儿了,一抽身找他儿子去了。他那个兔孙儿子知道俺妮儿病了也不管,自己没事了去当街跟人家推牌九去了,听了他娘的话进屋啥也不说从床上拉起俺妮就打。
她小姑子跟老公公也跟着来了,他那个不要脸的老公公不知道在哪喝了点尿酒,不说拉拉他儿子,还嘴里不干不净的跟着骂,她那个小姑子也上来跟着她哥打……胜春你说说,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俺红杏说他公公还说,反正她家是绝户头,打她也没人给她出气……”
王胜春气愤的说“秋菊嫂子,那这家子是太欺负人了,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欺负惯了呀!我赵大哥呢?”
秋菊苦着脸说“你大哥他这不窑厂让他出去送砖了,夜里走的,现在还没回来。红燕一早就跟她三妹妹赶集卖布去了,家里就我跟几个小的管什么用呀。”
王胜春就说“那等大哥跟红燕回来再说吧,不能就这么便宜那一窝子畜生,嫂子你知道,我姑去年在胡家就是这么受气,当时我找上化武哥把他们一家子揍得鬼哭狼嚎的,一家子可怂了。”
王胜春又皱着眉说红杏“红杏,你嘴也太紧,既然在他家那么受气,每次回娘家也不说,要是早说了早收拾他们了,你也不会挨今天这顿打。”
红杏本来就嘴笨,此刻就低着头一语不发,秋菊怀里的婴儿闹得不行了,他抖着小嘴唇嗷嗷哭叫。红杏只得把孩子接过来,掀开衣服奶他。但是没奶水,婴儿吸了几口又哭叫起来,红杏急的用手往孩子嘴里挤奶。眼见挤出几滴,婴儿贪婪的吮吸起来。
秋菊却火了,恨铁不成钢的点着闺女的额头数落起来“她个死妮子要是会说句话就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回来都不说,人家冤枉死她也不吭,把屎盆子扣到她头上也不吱声,难怪会落到今这个地步。人啊,都是试着水往前淌;你让一分他就进一分,你退一步他就上一步,慢慢儿的就上到你头上把你踩在脚底下了,把你踩扁踩干了又嫌你烂泥扶不起墙了。你进他们家门就生了一个胖小子,有啥对不住他家的,干嘛受他们的气……”
王胜春对秋菊嫂子的话哭笑不得,她纠正她说“嫂子,生男生女都一样,都有功。他们一家子欺负她她就该还击。”
这时那位邻居大嫂跟一个妇女也过来了,跟着劝秋菊“秋菊嫂子你吵红杏干啥,红杏她就这好脾气,是那一家子瞎了眼不识好。”
又有一位妇女说“秋菊,你可别再吵红杏了,你看她这是啥命啊,摊上这么一家子,到了他家就挨打受气,这有了孩子还是这么受罪,她在她婆家没人疼,到了咱家你可不能再挤兑她了。”
她的话有道理,但是王胜春听出她的话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人性就是这样,越是女人越爱看女人受欺凌,好像这样能满足某种心理。
王胜春就推着那位妇女说“孩子快睡着了,让红杏也歇歇吧,咱们各忙各的去。”
几个人就出了红燕家。
王胜春想等红燕回来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又叹息红杏太可怜了。
吃了午饭王胜春一家人都午睡了,杨子瑞也在给他安排的客房睡下了,还跟个大姑娘似的从里面上住了门。
王胜春冲了澡刚躺下,就听到屋后红燕家闹哄哄的,她关心红杏,就急忙跑出来看。她看见胡同里的人都聚在她家了,王葱花娘俩也在。
王葱花好久不出门了,无奈胜春也没见过她,这一看,她好像瘦了很多,人也有些发呆。
王胜春一问众人才知,红杏婆家来人了。红杏爹赵老大也回家来了。
红杏爹赵老大在堂屋门口板着脸脸朝外坐着,他的亲家公站在他跟前陪笑着给他让烟,他直直的坐着嘴不动手也不动,他亲家那根烟硬递不出去拿回来也不是,只得杵在空中晃晃着。
红杏的男人却大大咧咧的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仰着头紧抿着嘴一声不吭,看样子没一丝悔意。
倒是她婆婆一脸的贱笑,故意亲的不得了的抱着她孙子,一个劲的说一会不见就想孙子了。
红杏坐在屋里的床头,还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女人本弱为母则刚。秋菊自己在婆家受了半辈子气没反抗过,但是如今女儿受了婆家人的气,她霎时变成了母夜叉。
她黑着脸站在女婿身边,用手指头戳着她女婿的头,恶狠狠的数落他“你自己说说,我闺女跟你过了这一年不到,挨了你多少打,你自己睁开你那狗眼看看,俺闺女的牙都叫你打松了几颗?俺这个闺女好脾气也不好学嘴,在你家挨打受气了也不来娘家告状,你一家人家就得了便宜了,想咋挤兑她咋挤兑她。这回好了,竟然一家子打我闺女自己,你们一家子的心都是狗屎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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