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中,飞奔的宝珠像只鸟儿般一头扎进了书房。
“郡主郡主,不好了,严武带人挨家挨户搜查魏王下落去了。”
“王宜呢?”李容与问。
“严武不知用什么办法,说动了大理寺的人相信魏王已经出城,诱使他们出城去寻,王宜没法当众拒绝,临走前遣人送来的这个口信。”
宝珠急得快哭了。
她当然知道魏王和秦榔儿在哪里,如今最大的保护伞被调离,她几乎已经预测到了那个野性少年最后被严武下令就地斩杀的悲惨结局。
严武支开王宜独自找人?
听到这个消息,李容与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思绪流转中,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对,严武不是要找到魏王,他是要杀了魏王!”
她忙道,“宝珠,你现在去找父王,让他立即带东宫卫军去定远门与颜协汇合,再派出一小队士兵向东巡逻。”
郡主的命令就是一切,宝珠干脆利落应了声是,顾不上跑了一头的汗,急急忙忙再度冲出了门去,向李庸所在方向飞奔。
李容与也起身往寝殿赶,打算先去换一套男装。
她知道曲江池离定远门相距很远,凭秦榔儿和五皇叔两人,未必能在严武的掌控下顺利跑出来,事急从权,她只能亲自去救人了。
……
……
与此同时的曲江池别府中。
门外官兵正使劲敲着门,为了不让李凯发出声音,秦榔儿只好暂时将他嘴捂住。
李凯拼劲了吃奶的力气才终于扒下了秦榔儿的手,用口型问:他们是来找我的?
秦榔儿点点头,拉着他很快穿过堂屋侧边的小胡同,一路走到院子后门。
秦榔儿打开门,探头出去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带李凯走了出去。
“咱们去哪儿啊?”李凯跟在身后,压低了声音问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任何官兵都不信,只信秦榔儿。
“他们在搜城,恐怕如今长安城中已经没有安的地方了。”秦榔儿道。
虽然他也有些奇怪怎么和先前约定好的不一样,但看这情形,恐怕他们目前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听搜城,李凯瞬间大惊失色,“那咱们现在出去岂不也是死路一条?”
秦榔儿安抚他道,“别担心,颜都卫这些日在守定远门,我们现在去找他。”
只要找到颜协,一切就都好说。
定远门?
李凯有些磕磕巴巴,“可,可是,定远门在长安城的西南角,咱们过去至少要经过半座城池啊。”
秦榔儿凝重点头,“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快速度赶过去才行。”
再晚只怕对方察觉端倪,将整个曲江包围,那他们就彻底成了困兽,插翅也难逃了。
李凯不解,“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榔儿沉默。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
按原本的计划,搜城不过是等到厌胜之事结束,一切安以后再走个过场罢了。
可如今刚过去两天,此时就搜城会不会太早了些?
况且听刚刚门外传来的铁甲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也让秦榔儿警觉——那些人明显不像是来走过场的人。
恐怕是李容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秦榔儿不想去考虑此事发生的原因,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护李凯周,直到将他安交给颜协。
“走吧。”他道,“那些人很快就会冲破大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迈步向前,一前一后穿梭在长安城房屋与房屋间细长幽深的夹层中,脚步匆匆,沉默着一言不发。
另一头,敲了半天门后干脆命人硬闯进宅院的严武此时站在院中环视周围,忽然感觉靴子似乎踩上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原来是些散落的果核。
严武蹲下身,捡起一块闻了闻,又仔细端详了一番。
果核新鲜,切面平滑,应该是被什么人在空中直接劈开的。
严武目光扫过自己手下,指着其中一个带着头盔,面无表情的男人道,“你和我走,其他人继续搜查下一家。”
很快便沿着后门追了出去。
……
都说长安城寸土寸金,李凯以前不觉得,现在他总算有所体会了。
因为房屋间留下的过路太过狭窄,他们有好几次不得不通过翻墙和攀爬过老百姓堆积起来的垃圾才能继续向前。
如今已是夏天,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从那些堆积在外的垃圾上爬过,委实有些难为他。李凯在这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冲击之下,情绪也开始一点点崩溃。
“我跑不动了。”他忍不住停下来嚷道,“让本王像狗一样没尊严的爬垃圾堆,还不如让本王死!”
秦榔儿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死就有尊严了么?”
“你见过死人么?”
“被杀掉的人许多在临死前会因为恐惧而失禁,身下屎尿横飞,臭气熏天。你希望自己是这种死法?”
李凯吓得一哆嗦,“你……你少吓唬我!”
秦榔儿面无表情,“我从来不说谎话。”
李凯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屎尿横飞被抬到父皇面前的景象,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忽然觉得眼前的磨难都不再是磨难了。
好吧。他咬咬牙,继续大跨步向前,“我们继续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刚刚李凯嚎那一嗓子声音不弱,又停下耽搁这么久,严武早已顺着他们寻了过来,此时已走到了垃圾堆的另一侧。
“王爷。”严武道,“王爷,臣来救您了。”却没有行君臣礼。
李凯见到他,瞬间神色一喜,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不对劲,忙就要冲过去,却被秦榔儿一把拉住,“他是要杀你。”
李凯瞬间脚下一滞,犹疑片刻。
就在这片刻,严武身边的男人忽然飞身而起,蜻蜓点水般冲了过来,手指忽然弯成诡异的弧形,如一把月牙弯刀直取李凯喉咙正中。
李凯还呆呆没有反应过来,亏得秦榔儿机警,忙伸手将他向自己身旁一拽。
男人的手直接戳进了李凯身后那堵墙中,砖瓦的碎屑纷纷落下,剥落出墙上三个清晰可见的窟窿。
李凯骇然。这要是抓在自己喉咙上,只怕他此刻小命就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李凯顿时感觉腿脚发软,尿意上涌。他现在总算知道秦榔儿适才说死前会失禁的事绝对不是在骗自己了。
早在拉开李凯的瞬间,秦榔儿便已冲上前去和那个奇怪的男人打在了一起。
秦榔儿的剑飞快,即便那人穿着铠甲,他也能找准时机精准刺进铠甲缝隙之间。
然而将剑刺进去后的秦榔儿却微微一愣。
为什么……铠甲里面,还是铠甲?
他对面的人就在等这个机会,趁着他失神片刻,直接反手一掌,瞬间将秦榔儿打飞了出去。
他身上副武装的铠甲也随即被一把扯开,露出铁甲下的真容。
袈裟,光头。竟是个和尚!
秦榔儿像一块破麻袋般摔在地上,又随即以最快速度爬起身,死死捂住胸口,尽力压下喉咙深处那一丝腥甜。
不,他不能败。
他还要保护李凯。
这是他答应了李容与的。
他们江湖游侠,这辈子最讲的,就是信义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