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裴休说他有办法,李晋顿时提起了几分兴致,“你有什么办法?”
裴休凑上前几步道,“王爷虽然不能请命回封地,可这并不意味着王爷不能请命离开长安啊。”
他给李晋分析,“如今梁国使者已来,大义公主很快就会出嫁,也就意味着我们即将和梁国正式交好……这不正是王爷的好机会吗?”
李晋开始还有些一头雾水,听到后面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要本王请命去打突厥?”
“不错。”
裴休道,“如今长安城中的形势对殿下来说非常不利,既然如此,殿下何不以退为进,趁这个机会请命去打突厥呢?这样既离开了长安,又掌控了兵权不说,若殿下打赢,拿到功勋,也将更有实力与太子分庭抗礼啊。”
这主意正中李晋下怀,先前的忧愁随之一扫而空,李晋拍案而起,哈哈大笑,“裴大人当真是绝顶聪明之人,有能臣如裴大人,本王何愁斗不过太子。”
裴休谦逊的摆摆手,“殿下乃人中龙凤,本就不该止步蜀地做藩王,臣也不过是顺天势而为罢了。”
一番话听得李晋极为受用,一改往日狠厉暴躁,温柔对裴休道,“那接下来的事,可就仰仗大人处理了。”
……
……
夏日的太阳总是落的特别慢。
李容与随意坐在田埂上,抬头看着田野尽头,橙红色的太阳一点点落下,身后影子慢慢被余晖拉得很长。
忽然身后破庙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李容与回头去看,只见定智从中走出来,看见李容与的第一眼有些怔神,最后挠了挠头,主动走了过来。
“算他命大,胸口正中那个洞只看上去可怖,并未伤及要害,命是暂时保住了。”定智干巴巴报告秦榔儿的情况。
李容与欣喜不已,忙起身行礼道谢。
定智向后一跳,警惕看着她,“说好了给我好处,你道谢做什么?难道是要反悔不成?”
李容与抿嘴一笑,“自然不是。不知您想要什么?”
定智哼一声,没有立即回答,前后打量了她一圈,问,“你是什么人?”
“我姓李,父亲在朝为官。”李容与乖巧答道。
没有直接道明身份,只含蓄的报了一个模糊范围。
定智看着李容与。她此刻虽然身着男装,但却并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性别,加之身上袍服华美精致,明眼人看上一眼便能猜出此人身份绝对非富即贵。
不过定智对于这些外在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深究,他只在乎眼前这姑娘能不能帮他完成心愿。
“你说你父亲在朝为官,那他可认识李晋?”
定智这话问得很不客气,而且按理来说他一个小小柴夫是断然不该有胆量直呼蜀王名讳的,不过李容与没有拆穿他的破绽,也没有露出惊讶或惶恐的神情,只是平静点头承认,“家父不光认识蜀王,还与他渊源颇深。”
听到这个答案,定智总算心里一颗石头落地。
这就好办了。
他开门见山道,“我要见李晋,你可能帮我?”
“这……”李容与面露难色。
定智凶巴巴盯着她,“喂,你先前可是答应了我的。”
大有只要李容与说不同意,他就立即冲回屋中将秦榔儿就地杀了的架势。
李容与只得安抚他,“别急,我既已答应,就一定会做到。不过,在这之前还请容我问一句,您为何要见蜀王?”
听见这个问题,定智顿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容与看出他的挣扎,温和解释,“只是考虑到我们彼此并不熟悉,若您见蜀王是为了伤害他,那我作为引荐人而言,岂非是在自掘坟墓?”
这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定智一向将自己定义为一个来自深山老奸巨猾的狐狸,笃定以自己的智慧绝不会上当受骗——更何况受一个小姑娘的骗。
看着李容与这言真意切的模样,他很快就打消了心头疑虑,如实道,“我要见李晋是想求证一件事。”
李容与哦一声,一脸好奇继续追问,“您要求证什么?”
定智一阵沉默,“求证一个亲人的死因。”
想了想,似乎是怕李容与觉得这解释太过苍白没有说服力,又很快补充,“是很重要的亲人。”
很重要的亲人。听到这句话,李容与觉得心脏忽然像被什么敲击了一下,碎裂的回忆涌入脑海。
上一世她与定智交流很少,也从未听他讲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尤其在亲人的话题上。
他说自己没有亲人。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一直没能说开,才会有后来他们之间互相利用与互相误会的事发生吧。
“那若是……您得到了自己最不想听见的那个真相呢?”李容与的声线中不经意带了一丝焦急。
定智不说话,隔了半晌,道,“我不信。”
带着几分赌气和倔强。
他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严格意义上讲,其实已经算是个老年人了。并且因为定智常年混在深山中,历经山中的风霜雪雨,所以他外表看上去甚至比实际还要更老一些。
但他却并不给人苍老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那一双眼睛太过独特,且与众不同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浑浊,甚至还透着清亮,干净如少年人。
定智赌气说“我不信”的模样,也像个少年人。
李容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既然不信又为什么求证呢?”
“这……”
定智答不上。但是他发现了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怎么……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对他的一切行为和想法都了如指掌呢?
又想起她跑来这里寻医,看见装扮成柴夫的自己也没有任何讶异……种种不同寻常,终于让定智发现了事情的反常。
“你到底是谁?”定智警惕看着她,等不及回答,凌厉的的掌风就朝李容与拍去。
李容与似乎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招,疾步向后退了三步,不多不少,刚刚好躲开定智的攻击。
她身型随即朝旁边一闪,踮脚跳上田间一块高地,又蜻蜓点水般向麦田中心而去,虽踩在麦尖上,却始终如履平地,脚下麦子也丝毫不见受力倒下。
居然能躲开他这一掌,且用的还是他当年苦苦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破解之法。
李容与身后的定智顿时眼前一亮。
习武之人对武功一般都有着天生的敏锐和热爱,此时见李容与年纪不大,武功竟不在他之下,定智心里顿时起了想要一较高下的心思,很快便追了上去,紧跟在李容与身后,也飞身上了麦田。
他没再继续追问李容与是谁,神贯注只想先比较个高下再说。
然而李容与却不给面子,只来来回回闪躲兜圈,就是不与他正面交锋。
这让定智恼怒不已,边追边大声吼道,“喂,何不停下与我打一架?”
李容与头也没回,“您何不停下来听我解释?”
“你与我打一架我就听你解释。”定智气鼓鼓。
“可是我打不过您。”李容与回答得也很理直气壮。
定智一想也是,毕竟自己这么大岁数,欺负一个女娃娃脸上也不好看,于是退而求其次道,“那这样吧,只要你将我打落麦田就算你赢,我就停……”
“好吧。”仿佛就在等这一句话,甚至没等他说完,李容与便立即转了身。
定智这会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情况,仍在继续向前追赶,却只见一道掌风忽然劈头盖脸向自己袭来——
好在深山修行多年,对于这种程度的偷袭定智早习以为常。刚要侧身躲开,却发现这招式异常古怪,仿佛是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掌力,仅躲是躲不开的,必须得按照固定的破解之法借力向后疾走三步……
等等!这不就是自己一开始使的招式吗?
定智一阵错愕,甚至忘记了避躲,硬是接下了这一掌,直接被打下麦田,向后仰跌下去,顿时压倒一片已经打穗的麦子。
李容与也随即落地,拱手道,“失礼了。”
定智骂骂咧咧翻身跳起,冲她嚷嚷,“你你哪里学来的功夫?你师从何门?!”
神态像只公鸡般斗志昂扬,仿佛只要李容与报出名字,他就会立即冲过去跟对方打一架。
李容与憋着笑,面上故作伤感的叹了口气,“并非晚辈不想告诉您,只是教晚辈功夫之人……他向来从不肯承认晚辈这个徒儿,亦不许晚辈向人提起他名讳……晚辈既已答应过他,又怎能食言呢?前辈还是别为难晚辈了。”
“呸”,定智心里又有一股无名怒火开始上蹿下跳,“什么烂人,自己教了徒弟却不敢认,定也是个胆小怕事的缩头乌龟!”
定智心中恨得牙痒痒,却也不知是在恨李容与这个“无名师父”武功很可能在自己之上,还是恨自己如此草率就输了比试。
但江湖上的人也要遵循江湖的规则,听李容与说已发过毒誓,定智果然立刻停止了问话,没有继续逼迫李容与说出自己师从何处。
不过很快,他就将谈话再度转回了一开始的问题,“总之,不管你到底是谁,我要见李晋这事,你帮是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