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李容与的声音,李凯顿时一激灵跳了起来。
就像做坏事被抓到的贼,火急火燎赶忙开口解释,“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李容与微笑看他,躬身行礼道了声见过皇叔,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秦榔儿却有些奇怪,“你应该说些什么么?”
李凯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李容与。
“没什么,是我打算亲自告诉你,所以才让五皇叔先不要说的。”李容与轻声解释,“还有五日,我就要走了。”
秦榔儿一阵沉默,垂下眼,“是去云州?”
李容与应是,想了想,道,“颜叔会留下来,我在那边的近况,他都会告诉你。”
秦榔儿应好,有些失落,“我没法去送你。”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足以支撑他下床,恐怕是没办法亲自送她离开了。
李容与笑道,“没关系,那日行程很紧,一大早就要出城,想来也没有太多告别的时间,不去也罢。”
李凯忙在一旁连声附和补充,“是啊是啊,而且毕竟出征打仗嘛,也没必要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反而让那群将士小瞧了容与。”
他这样说,似乎让秦榔儿变得高兴许多,嗯一声,定定望着李容与道,“那么,多保重。”
他素来不怎么会说话,也不怎么爱说话,此刻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也都凝聚在了这一句话中。
保重。
……
……
五日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李容与在进宫探望了长乐皇后以后,余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东宫里和李庸以及秦榔儿一起度过的。
毕竟这一去山高水长,遥遥不知归期。她也想趁着还在一起,多一些家人间的相处时光。
她早早就已将东宫的事务尽数教给了颜协,父亲那边也有谢相和王宜等人帮衬,蜀王不在,应该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李容与对此还算放心。
不放心的人是李庸。
自从得知女儿要走以后,他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止不住的愁眉苦脸和唉声叹气中度过的。
女儿是被迫离开的长安,而他这个做爹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要女儿来为他做安排。
他不知道容与的计划会不会成功,也不知她此去能否顺遂平安。
又思及女儿长到现在,甚至连长安都未曾出过,却忽然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一去很久,他身为一个父亲,又教他心里如何能放心得下。
李庸愁了又愁,多少次甚至想要进宫再去求一次皇帝收回成命,却每每都被李容与拦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们早已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不过东宫里也并不是人人都像李庸一般愁云惨淡的。
与父亲完全不同。李容牧最近可是时常喜笑颜开。
不为别的,只为他终于可以摆脱定智那个老和尚了。
他北边去打仗,那个老和尚总不会再跟着他了吧?
李容牧想起近几天来被定智支配的恐惧,就觉得比起学医,打仗真是一件轻松的事。
诚然他无法否认自己对花草的浓厚兴趣,但是学医嘛……他摇摇头,不喜欢。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像他这样身份和地位的人,就算学了医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有他要背负的职责,有他早已被注定下来的人生,根本没时间也做不到去济世救民的啊。
李容牧看着花圃里郁郁葱葱的植物们神情有些发怔。
夕阳西下,昼夜交叠。
身在长安城里的每个人都体会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快乐和烦忧。
漏断更残,又是天明。
……
……
七月的长安暑气未散。
天色也是瞬息万变,适才还是晨光熹微,这会儿却从天边飘来了几朵浓黑的云,将整座城市完完全全地笼罩了起来。
今日便是出发的日子。
梁睿和李晋等人三日前就已拜别过皇帝领兵出发了,李容牧因为路程上离得更近,所以直到今日才姗姗离城。
辞行的流程是在三日前同李晋一起进行过的,所以这一日的出发并没有多么大张旗鼓,只有东宫中人和皇帝派来的老太监前来相送。
永平帝放心不下将十万兵将全交到李容牧手中,所以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发诏书让陈言麾下一个名崔洪度的老臣立即从云州赶到雁门郡接应,这之后便作为督军跟在李容牧身边,职责便是监督李容牧行动并及时向皇帝汇报。
对此李容牧毫无异议。
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原本也不是真的去领军打仗的。
没经验又没能力,比起做统帅,他的作用其实更像是一面旗帜——只要插在那里,就能振奋士气。
而带兵这种行为,在李容牧眼里更像是在做督运官。
只不过别人督运的是粮草,他督运的是士兵罢了。
李容牧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看着乌云密布,是将要下雨的状态,于是赶紧催还在依依不舍告别的李庸加快速度,大军得快点出发才行,他们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
十万人毕竟不是小数目,或停或行都需要时间。
李容牧说完,便在几个将士的伴随下前去队伍最前方整军了,留下李庸和颜协等一众人,在意识到最后离别的时刻已到来之后,纷纷抹起眼泪来。
今日除了秦榔儿和定智以外,基本上所有人都到齐了。
但这些人里知晓李容与并不打算去幽州的人并不多,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真的在为她的离开感到伤心和不平。
李凯刚刚从幽州回来不久,还特意送了一副范阳布防图给李容与,并偷偷嘱咐她,若瞧着裴璟不顺眼,就自行绕开那些军队回长安来。
李容与将众人的好意一一应下了,报以感激和微笑。
时间在寒暄中缓缓流淌着,李容牧很快整军归来,李容与也到了要踏上马车离开长安的时候了。
她挥别众人,带着宝珠一起上了马车。
此时此刻原本乌云密布的天不知何时又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之间放射出了一道金色光线。
出发的鼓声响起,旗帜挥动在空中,鲜明耀眼。
马儿嘶鸣一声,在车夫的指令下拉动马车开始向前。
有风吹过,吹起车帘飘在空中,还能够看到车外亲人们不舍的眼。
宝珠在身后低声抽泣,李容与才发现,原来七月的风,是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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