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分发给蒋军的矮平房里,老兵与他同坐一桌聊天,蒋军取下一个小瓷杯倒水给他喝。
老兵嘿嘿一笑,接过水,说了声“谢了!”
他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放下了小瓷杯。
而蒋军则是沉默着,思绪已经飘到外面。
老兵见此,凑过去试探着问“抗战胜利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蒋军没留意,藏在心底的话直接脱口而出“我想去拉车。”说完他自己先是一愣。
直接逗乐了房中的老兵,他大笑了一顿,反倒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原来自家司令的喜好这么独特!
看不出来啊,平时既能冲锋陷阵又能替部队出谋划策蒋司令竟然喜欢给人拉车。
他来了兴致,问蒋军“你以前干这个的?”
蒋军一本正经地嗯了声,老兵一听,笑得合不拢嘴。
蒋军缓缓道“我以前做过劳工,筑过围墙,也拉过黄包车。”
听了这句话,老兵笑不出来了。
还不待他想起此行的目的,蒋军便以今天参加活动累了要休息为由把他赶了出去。
对外的抗战虽然结束了,但内战却一触即发,他肩上担着重任,一刻也松懈不得。
打发了来套他话的部下,将军拿起桌上的报纸,开始读报。
南方,锦州城。
温婉去了锦学医学院,她离开许久,学院的学生换了一批,校长也换了。
据说锦州城当年被占领,学校也没能幸免,得亏有当年来此求学的外国医学专家们护着,师生们也少受了些磨难。
九月二十六日。
君倾城在业界发起一个为期一周的学术交流会。
她有一个专题演讲,讲的是医学体系深度改革,浅谈医疗的未来。
消息一出,业界不少知识学者闻声赶来。
到了宣讲会这天,晴空万里,浮云鳞然。
宣讲的地点在室外。
红毯铺地,鲜花点缀,前面放一个高度适中的讲台以及扩音设备。
四周都是记者以及黑白片的摄影师。
温婉离开锦州城去前线的这些年,她在锦州的地位不仅没下降,反而有水涨船高的意思。
锦州城的百姓敬她爱她。
她在战场上做出突出贡献,让她声名远扬。
当然后来也曾有敌对势力派人抓捕她、刺杀她,只不过都失败了,这其中的曲折就不在这里细说。
她与诸位医学界学者推心置腹,浅谈了自己做战地医生的感悟,又通报了这些年新的医学发展。
台下的学者和记者或认真聆听或飞速记着笔记。
摄影师认为此次医学界学术交流会十分十分有记录价值,便花费大力气将交流会的情况记录了下来。
君倾城穿着洁白无暇的宽松高领长旗袍,手上戴着她最喜欢的冰丝翡翠镯,耳朵上是一对白玉兰耳坠。
“……医疗体系还需要诸位不断完善和修改。我们的任务是不留余力地推广现有医疗技术,然后让全民学医,全民可以学医……”
“……医疗产业的发展,未来医疗产业最好不要太发达。医疗事业愈发达代表病人群体愈庞大,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讲了三个小时,台下便听了三个小时。
或许是今天的太阳有些大,众人瞧见她精神不太好。
直到最后演讲完成,她走下台的时候突然倒地。
旁边的人立即飞扑过来查看情况。
但是太晚了,她可不想到死还被他们折腾一顿。
其实温婉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如果把温婉的身体比作一个材质普通机器,那君倾城就是一个制作精良的发动机。
她这个发动机带着机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工作。
明明已经到了机器承受的极限了,可发动机没停,机器也只能继续干活。
没有送是永不停歇的。
当她歇下来的时候,就再也动不起来了。
君倾城固然有办法让温婉续命。
但她在这个世界的事已经做完了,她有点累。
温婉是寿终正寝的。
她把抗战的那些日子忙成了两天,提前预支了未来的生命。
交给其他医生差也只会是这样的结果。
劳累过度导致心力衰竭而死亡。
学术交流会秒变丧葬大会,那些专家学者最后改参加她的葬礼了。
君倾城狠起来,连自己都算计。
温婉死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
后来有人整理她撰写的医学典籍,发现其数量之庞大,内容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还有人调查她死因的时候统计了她救过的伤患数量,背后又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
一代医学泰斗去世,数万万人为其哀悼。
温婉的葬礼很简单,她在遗书里交代了身后事。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不能让活着的人再难过。
出殡那天,当局很多大人物亲自临,有些人生活中还是宿敌,但那天他们都默契地没动手。
只是各站一块地为她送行,上千号自发组成的哭丧队伍,在棺材后面拍成长队。
一夜之间,锦州城内,家家户户挂上了白纱。
蒋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
一口干饭在口中,饭碗落到地上,碎了,里面的白饭粘了土。
他瞬间红了眼,哭得悲痛欲绝,鼻涕和眼泪挂在脸上,含在嘴里的饭全部咳出来。
来报信的士兵眼眶也红红的,但见蒋司令跌坐在地上,他瞬间就懵了。
他反复喊着“不可能!不可能!”
心里却一遍一遍确定这是真的。
以她在国内的地位,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是真的!
是真的!
周围的人要去扶他,却不知他哪来的力气自己站起来跑了出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去追。
有人回去开车出去追他。
好不容易追到蒋军,他们也是花了很大功夫才让他冷静下来。
锦州城离他们的战略根据地太远,他靠两条腿跑是跑不过去的。
他们一边安慰蒋军一边派人开车送他过去。
道路崎岖,汽车颠簸,蒋军在在车上坐着一言不发,沉默得可怕。
他这样一坐就是一整天。
晚上也不下车睡觉,就和衣躺在车厢里,生怕有人把车半夜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