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吴兵中兵营帐,沈林子帐内。
烛台上的火光飘摇,三个人围坐在,或者说盘膝在一张矮榻边上,个个心事重重,可不正是沈叔长和两个千里来送信的亲兵护卫?只不过,一个身着甲胄,另两人则是一副民夫的装扮,看起来非常怪异。
沈叔长是一个三旬左右,满脸络腮胡的黑脸大汉,在吴地人士中,也显得比较另类,而脸上一道长长的,贯穿鼻梁的伤疤,也显示出此人的凶悍,至于另两个民夫装扮的信使,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尤其是那个矮个瘦子,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透出一股子精明的味道。
胖信使四下张望了一下,低声道:“林子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瘦信使叹了口气:“刚才我就说过,不应该这样放他走的,这种事情,一旦做事不密,给走漏了风声,那可就完蛋了。叔长哥,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至少,让我们先走,不能给他们落下人证。”
沈叔长咬了咬牙:“我想,林子不至于出卖我们,要是他真的有这个心思,刚才走的时候,应该就会让外面的兵马来捉拿我们了,何必等到现在?应该还是说服云子和田子不是太顺利,毕竟,他们都已经做到县令和将军的高官,要想让他们马上放弃,可不容易。”
胖信使的神色稍缓,说道:“叔长哥说得有道理,不过,那刘裕杀了我们这么多亲朋和族人,我们一时迫于情势,只能暂时投靠他,现在义兵反击,神教又杀回来了,正是我们报仇雪恨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犹豫的。”
瘦信使点了点头:“是啊,区区一个县令,一个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神教若是得了天下,这些官爵只会更高,沈家五兄弟跟北府军有杀父之仇,居然也能这样甘心为敌人效力,叔长哥,他们要是不肯跟我们一起起兵,那我们怎么办?”
沈叔长叹了口气:“如果他们真的不肯跟我们一起干,那干脆我们就自己起兵,到时候嚷着吴兵反了,制造混乱,就算沈家兄弟不肯干,也洗不掉身上的嫌疑啦。”
瘦信使的眉头一皱:“这样恐怕不行吧,只靠我们的兵马,就算加上沈家兄弟的,也没法干掉刘裕的大本营。这时候发作,那是送死。”
沈叔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不是你让我们起事吗,怎么,到这步的时候又要反悔了?”
瘦信使摇了摇头:“赤云哥的意思,或者说天师道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起事,跟着刘裕的军队回建康,到时候在两军相持时,再在关键的时候倒戈一击,扭转局势,现在在这里,没有外援,光靠我们这一部起兵,怕是不容易。而且,兄弟们的家业都在吴地,在这里若是起事不成,恐怕也没几个愿意跟我们留下来的。”
沈叔长的眉头松了开来,说道:“果然是神教的人,算得真远,我就知道,这天下早晚是他们的,沈氏兄弟跟刘裕有杀父之仇,我想,最坏的情况,也不至于出卖我们,最多是观望,到时候我在路上再慢慢地跟他们晓以利害吧。这几天军中流言四起,都是说刘裕如何凶残歹毒的,跟他以前那种假仁假义完全不同,时间久了,军中人心思变,对我们不是坏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两个最好还是先离开,刘穆之这死胖子的耳目众多,也许,会察觉出不对劲,回去后早点回报赤云和神教的两位教主,就说我沈叔长,时刻等待他的召唤。”
胖信使哈哈一笑:“叔长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要说沈家五虎跟刘裕有杀父之仇,那转投神教还好说,可你并不跟刘裕有啥仇恨啊,转投他以来,还立了不少功劳,现在有个军主的职位,也不算亏待你了,为何你这回是一下就答应了呢?”
沈叔长哈哈一笑:“那是因为我所图的,刘裕给不了我,而神教能给。我在沈家不是嫡流,只是个分支,所以从小家里很穷,不象他们沈家五虎一样,从小家大业大,这些什么官职爵位,对我来说,都是虚的,只有产业,钱财,才是我想要的。”
“你们恐怕不知道吧,当年神教起事,我一下子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平日里,咱们都要给那些世家子弟们管着,为他们作牛作马,出不了头,就算晋国有难,临时征兵,打完仗后又把我们打发回老家了,啥也没有。只有神教,给了我们翻身的机会,可以让我们向那些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的世家子弟们复仇!”
胖信使的神色肃然,点头道:“就是,我们都是给那些世家权贵们世代奴役,欺负的吴地人,对我们来说,他们是比胡虏更凶残更可怕的敌人,我们从祖父辈开始就给他们奴役了,如果不是神教,那我们子孙世代还要给奴役下去。”
瘦信使叹道:“赤云哥之所以重新倒向神教,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那些当年给我们打跑的世家子弟们,又回来了,吴地的庄园,又重归了这些吸血鬼所有,当然,叔长哥你是当了军官,那些世家子弟们还不至于欺负到你头上,可我们这些人就惨了,因为以前参加过神教,又没人保护,给人变本加利地欺负。若不是如此,我们又怎么会冒着灭族的风险,重新加入神教呢?”
沈叔长点了点头:“是的,这天下的权贵,富人都是一伙的,而刘裕就是他们的看门狗,原来我们还以为刘裕是天下的英雄,会带着我们这些穷人翻身,所以才会跟随他,结果这家伙不允许我们凭本事去挣属于我们的东西,打了胜仗不允许掳掠,远不如原来在孙教主手下效力的时候,最后打下来的地盘又归了那些世家子弟,那我们还图个啥?另寻新主,抢钱,抢粮,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