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就要走了。”云深的声音淡淡的,似乎融入了这漫天云霞,带着一股奇异的温柔。
出乎她意料的是,长空玥并没有阻拦她,而是依然紧紧从后抱着她,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好。”
“我以为你会阻拦我。”
他手指轻轻划过她眼角细腻的肌肤,描摹着她眼睛的形状,温柔,缠绵,流连忘返,“是啊,我也想阻拦姐姐呢,我甚至想用玄铁锁住姐姐的手脚,将姐姐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在最黑的夜里,为我一个人绽放。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我就永远失去姐姐了。所以我何必操之过急,然后得不偿失呢?我想要的,是姐姐的心啊,一颗真正的,装满我的心。”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啊,在他和那个男人之间,姐姐选择了他不是吗?姐姐选择了他的帮助。
姐姐啊姐姐,你可曾问过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心中的天平,要一个个向我倾斜哦,我亲爱的姐姐。
别让我失望呐,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耐心也不太好,我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哦,要是我做出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姐姐会原谅我的对吧。
一定会的啊,姐姐最疼我了。
云深看不见少年此时霞光下黑得扭曲的双眼,她静静地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三年快意恩仇的江湖岁月,终究让她的心产生了变化,想到以后又要回到那步步为营的日子,还真有些沉重呢。
可是有人在等着她啊,他们在等着她。
楚洛是她的亲生弟弟,除非必要她不会跟他对着干。
虽然她至今没有想明白楚洛上台后为何要这么大刀阔斧地改革,推翻她之前实行的所有政策,引得民间对他颇有微词,觉得他狠心薄情,不顾姐弟之情,不念百姓之苦,扶持世家大族的势力,将朝中的清流一派几乎逼至绝路。
哪怕是因为当年南安王扶持他上位,他为了赢取那些世族们的支持而迎合他们的利益,他的动作也实在太过了。况且如今,政权稳定,他已经培植了一批属于他的势力,不会再被那些贵族们所左右掣肘。
所以啊,洛儿,为什么呢?
简直就像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
“哦,对了,姐姐,昨日,德王府在外游历三年的楚收世子回来了呢,德王卧病在床,世子就自己主持了整场宴会,丰姿无两呢。”
云深猛然回过头,“你说什么?”
“我说啊,楚收世子回来了呢,姐姐。”
长空玥笑眯眯地看着她,眼底的墨色却一点一点聚集起来。
云深现在没空管他,她心里已经一团乱麻。楚收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
她几乎就想立刻起身前往德王府。
长空玥按住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何必这么紧张呢,现在的楚收世子,颇有当年德王于无声处血溅三尺的风范呢。”
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焦躁不安,手却紧握成拳,背脊绷直,“阿玥,我觉得你也许根本就不需要地下城呢。”
于户牗之中,得窥天下之事。
“姐姐谬赞了。”长空玥把玩着云深的头发,懒洋洋地笑道,然后转身走到门口,他半个身子沐浴在霞光中,另一半笼在阴影中,“姐姐明日走的时候,就不必与我道别了,我不喜欢看姐姐离开我的样子呢。”
更不喜欢看到,你离开我时,脸上带着笑。
他知道她要去哪里。
云深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整个身子都伏在了桌子上,苍白的脸带上了红晕,眼角都咳出了泪花,她摊开手,看着掌心盛开的一朵血花,如一捧水浇上了灰,神情霎时冷寂下来。
她闻得见,她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了,连萧珣精心调制的香料都掩盖不住。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就一点点。
我还没和他,度过一生啊。
落日躲进了群山后面,霞光渐渐收敛于黑暗,她的眼睛却比夜幕更黑。
不见一丝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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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第二天清晨就离开了九幽殿,是一个暗罗卫引她过殿外阵法的,不出意料,她没有看见长空玥,但她知道他在某个地方看着她。
她沿着山路下山,不曾回头。
山下是一个热闹的小集市,看着这里应该并不偏远。云深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她长这么大,什么风雨没见过,却还是第一次被钱困住了,她只好当掉了头上的玉簪子换了些银钱,在集市上又买了一匹马和一些药。
至于为什么没买剑,因为她穷,她买不起。
这事儿传到长空玥耳朵里的时候,他整整笑了一天,悔恨没有亲眼看见云深百年难得一见的窘态,完全没有罪魁祸首的愧疚感。
云深心中虽是急躁,但她向来做事不急不缓,所以一路虽是骑马,却并不着急。
秦笙有自己的选择,她无权干涉。
当然,当她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迎面碰上两个熟悉的人影时,就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享受这最后的江湖策马了。
其实她很想低着头假装没看见策马而过,但是显然容大小姐的眼神非常之好,她一眼就看见了云深,云深清晰地听见了她从鼻子里哼出的不屑声,那白衣少女抬起下巴,神情倨傲,“萧姑娘,好久不见啊。”
云深懒得理她的阴阳怪气,倒是容错在马上向她恭声道“萧姑娘。”
她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了,对着容错还了一礼,“别来无恙,容门主,容姑娘。”
她说着容姑娘却看都没看容清一眼,气得容清当场就要发作,还是容错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袖子,微不可查地对她摇了摇头,她才不服气地别过头,安静下来。
“容门主这是要回落尘门?”寒暄几句总是必要的。
容错道“是啊,这次大会结束了,我陪清儿又在江都玩了几天,如今也该回去了,否则啊,师弟又该埋怨我把担子撂给他了。”
云深挺欣赏他这副爽朗大方的脾气,便笑道“容门主少年英才,是落尘门之福。”
“萧姑娘谬赞了。”容错落落大方地回礼,“敢问姑娘是去往何处?”
容清也好奇地转过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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