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后的头有些疼,云深右手按摩着太阳穴,左手撑着床艰难地坐起身来。看着那被风吹得晃动的青色纱幔,眼中一片茫然之色。
这是哪里来着?
她晃了晃脑袋,一些残缺的记忆片段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哦,她好像是和二师兄喝酒来着,然后,她就醉了。
林晔昭听见里面的声音,推门进来,便是在门外站了一夜,剑眉星目的容颜也不见颓唐之色,“殿下,你醒了。”
云深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脚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穿鞋子,“二师兄不必多礼,我现在也不是什么殿下了,师兄唤我云深就好,风过崖的大小姐萧瑜萧云深。”
林晔昭见着她的脚,想起昨夜的情形,脸微微红了一下,在她抬起头的瞬间又恢复常态,抬手作揖,“在下林晔昭,见过萧云深姑娘。”
他那副轻狂的江湖儿郎模样逗笑了云深,云深也学着他的模样,“云深见过林公子。”
林晔昭也笑了,他歪着头,眉宇间有一种天真的潇洒,“你似乎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云深一愣,然后弯起了眼睛,“大概是,我的心尖月终于回来了吧。”
刺破乌云,皎月再现。
林晔昭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显然对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嗤之以鼻。“你这身衣服在这儿太显眼了些,我给你准备了一套新的,你待会儿换上,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云深等了一会儿,却见两个蓝衣侍卫抬了一桶热水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胡服女郎捧着一套衣服。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见着那女郎上前,云深淡淡道,被水雾晕染的眼睛浮上浅浅笑意,她行走江湖三载,他却还将她当做当年那个金尊玉贵要人服侍的公主。
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其实回想她这一生,也算幸运了,有疼爱她的父王,依赖她的弟弟,照顾她的师兄师姐们,还有一群追随她的臣子们,她其实什么都有,无论在哪儿,她都能过得很好。
只是可惜,她想要的,不仅是衣食无忧罢了。
她动作利索地脱下衣服,慢慢地踏进浴桶中。热水一寸一寸浸没肌肤,身体里残存的酒气似乎也散发出来,她舒服地靠在浴桶上,用手指拨弄着水花儿玩,黑漆漆的眼眸被洗净了雾霭,露出难得的天真神情。
不过她到底记得林晔昭还在楼下等着,洗干净后擦干身子,拿过那衣服一看,却是一套深蓝色的胡裙,衣摆裙裾处黑色的绣线绣出精致的西域图腾,点缀着剔透的红宝石和猫眼石,她有些无奈,她怎么不觉得这套衣服比自己那套白衣服要低调。
她穿上倒是挺合身,云深内心到底是精致惯了的,对着镜子又给自己梳了个胡姬的发饰。
她下楼时,林晔昭怔住了,他一向知道九师妹美,可当她换上胡服时,浓烈的色彩衬得她眉宇间的冷厉都带着别样的媚色,仿佛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带着太阳的炽烈,沾染着夜色的冷寒,是传说中大漠之神最美艳也最冷漠的小女儿。
他叹了口气,“倒是我的错了,我便该直接往你脸上抹把土。”
云深冷漠道“那样我会直接把土喂你吃下去。”
小公主决不允许自己有形容不整的模样。
他们并排在集市里走着,云深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窃窃私语与异样的目光,她面不改色,恍若未闻,倒是林晔昭皱了皱眉头,一把将她拖近自己的身边,狠狠瞪了那些眼神暧昧猥琐的胡人。
人群中显然有人认出了他,很快那些议论声都低了下去,集市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云深行走在人群自动让出的空地上,笑道“我现在相信你昨天说的话了,你可不是这里的皇上么。”
说实在的,她十分怀疑林晔昭征服这些野蛮的胡人所使用的手段,就这阵仗,活脱脱暴君出行啊。
林晔昭瞧出了她的心思,脸上一副桀骜不驯的神色,“对待野蛮人,就得用更野蛮的方法。”
想起他以前那些个事儿,云深不难想象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个野蛮法,毕竟这可是个敢单挑一派掌门的主儿。
“我现在带你去我府里瞧瞧。”林晔昭道,颇有些向老大炫耀功劳的小弟的意味儿。
由于林晔昭长年驻扎长平关,赏赐给他的京城那套宅子就被搁置了,楚洛召不回他,又不能降罪于他,干脆就给个恩典,让他在边关自己开了个府,权当眼不见心不烦了。
到了清桐城门口,守门的将士朝林晔昭行了个礼,迟疑地看向云深,林晔昭道“这是我萧师兄的妹妹。”
那将士生得西北汉子的古铜肤色,笑起来憨厚得可爱,“原来是萧姑娘,见过姑娘。”
云深被他爽朗的笑容感染了,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开阔起来,朝他笑了笑。
那将士见着云深的笑容,呆了一呆,满脸通红。
林晔昭一脚踹上他的屁股,他哎呦一声抱住屁股,眼泪汪汪地看向林晔昭,“大人你踢我干啥?”
林晔昭没个好气儿道“你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没见过女人是不是。”
那将士委屈地道“见是见过,但没见过萧姑娘这么美的,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云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更惹得那将士连耳朵尖都红了。
眼见林晔昭又是一脚,那将士动作灵活地跳开,嚷嚷道“大人真是小气,又不是你媳妇儿,看看怎么了。萧姑娘都不介意呢,您到是护得紧。”
“我看你皮子又痒了不是。”眼瞧着林晔昭恼羞成怒准备动手,云深连忙上前拦了下来,“林哥哥,我们还是要紧事,先走吧。”
那一声“林哥哥”让林晔昭耳朵尖也悄悄红了,他怕被人看见,立刻转身道“这次便饶了你。”
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通体赤红毛发乌黑的马如疾风一般从远处跑了过来。
“烈焰。”他摸摸马背,眼中盛满笑意,那马嘶鸣了一声,蹭着他撒娇。
他翻身上马,一伸手把云深也拉了上去,云深靠坐在他怀里,他从后握住缰绳,“吁——”
清桐城的城门渐渐缩成了一个小店,连绵的沙丘在太阳下仿佛沉睡的女人,入目皆是深深浅浅的黄色。
“那将士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林晔昭忽然道。
云深笑了笑,“我知道。”
她顿了顿,又说到“比起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我倒更喜欢这些朴实单纯的边地人,野蛮粗鲁也是坦坦荡荡。”
林晔昭点头道“也是,我在这儿呆久了,便越发不想离开了,想着要回去见那些个阴恻鬼,我就恶心得不行。”
云深笑道“你这个阴恻鬼的形容倒是极其贴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