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龙一下拉住公孙薇的袖子,低声道:“先别出去。”
公孙薇刚伸出的半个脚,马上缩了回来,警惕地看着李小龙,她也听见了外面有几个人说话和走动。
李小龙侧耳倾听了片刻,凑到公孙薇耳边,用气音说:“我先出去,你听得外面安静了,再走。”
公孙薇紧张地点点头。
李小龙手脚并用,沿着神像的后背,悄无声息地往上爬。公孙薇见他攀爬得飞快,一下子上了顶端,抱着横梁,像敏捷的猿猴一路行到了末端,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了。
随后她听见庙门口传来碰撞的声音,有人怒骂:“走路不带眼睛吗!”
吵吵闹闹几声过后,有人惊叱起来,随后是交手声,接着是快速奔跑的脚步声,渐渐地,庙里安静下来了。
公孙薇手心里全是汗,刚才她那几下脚步声她不陌生,炙夜教过她呼吸吐纳,她也略懂些轻功的道理,这脚步声里,显然混有练家子。
幸好李小龙把他们都引开了,她一把提起地上的菜篮子,飞快地从庙门出去——四周静悄悄的,她一溜烟窜回刚才的市集,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别苑的方向走去。
从她见齐凌到回到这里,才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时间上来说,应该能瞒过祁玉骞的眼线。
只是那神像后的道路,到底能不能隐瞒住?她有些担心。但回忆起李小龙那几下复杂的手法,才打开了地道,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她知道这一定是齐凌设计的机关,她对他的办事能力一向都很放心。
-
追月节倒数第二天,苏炙夜来到了祁慕寒的府邸。
今年的追月宴本应要到珩月殿召开,但祁成皇头疾越来越严重,显然不能前往,这追月宴也就取消了。但百姓还是能过一个热闹的追月节,因为祁慕寒追月节当天,要迎娶靖安郡主商墨云。
但现在这太子府,苏炙夜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本应是张灯结彩的太子府,只有两三个下人在忙着在门廊处挂红灯笼,也未曾见后厨的人忙活准备第二天婚宴的食物,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二致。
“这看上去不太像大婚的样子。”凉亭里,苏炙夜坐在祁慕寒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到鼻端前嗅了一嗅。
祁慕寒淡定道:“我一向都喜欢简朴低调。”
“你娶公孙薇的时候,也这么低调?”苏炙夜啜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他。
祁慕寒与公孙薇大婚的当天,苏炙夜并没有来,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现在这种低调的装饰,因此拿话刺祁慕寒。
祁慕寒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倒起了酒,“你想知道的话,那天为什么不来呢?”
心爱的女子要嫁给其它人了,我若是你的话,会想尽一切办法抢过来;再不济,我也堂堂正正出现在她的婚礼上。你既然做了个逃兵,还想对我呛声?
苏炙夜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当下脸色就变了变,冷哼了一声,并不接话。
两人无言地对饮了一阵,苏炙夜问道:“齐凌最近到哪儿去了?”
他很清楚齐凌目前就在江陵,但他发现祁慕寒自从上次王府议事之后,就再没有找过他和玉妩颜议事,因此顺口问了问齐凌所在,实则想知道祁慕寒是怎么想的。
祁慕寒:“江陵,巡盐之事。你何必明知故问?”
“那最近朝上公孙镜的事……”
祁慕寒打断他:“公孙府的事与薇儿是两回事,我不能任由外戚干政。”
闻言,苏炙夜思索了一下,祁慕寒这言下之意,是为切割公孙薇与公孙府,从他对她的感情和政局两厢平衡来看,他这样做也确实无可指摘。
他要兵权,所以娶商墨云;要肃清朝政,避免过去像太后党那样干政的情况出现,所以要针对公孙镜。
所以公孙薇真的是在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他调到了江陵?
他想到这里,慢慢地道:“将来你要怎样对她解释?”
祁慕寒:“你不添乱就行。”
他看上去有些无奈,苏炙夜不由自主笑了一下,有些感慨地说:“师兄,我又想起我们的从前了。”
“原来你还记得?”祁慕寒看了他一眼。
苏炙夜突然放下酒杯,很凝重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我早死在那悬崖底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身中这荨刺毒。”
他神色很是认真,祁慕寒望过去,两人四目相投,彼此眼中都有些难言的内容。
“有点肉麻。”半晌,祁慕寒转过视线,给他的酒杯满上了。
苏炙夜交叉双手,凑了半个脑袋过去,“所以,你最近身上的荨刺毒怎么样了?”
“你不是也很清楚么?”
苏炙夜捏紧了拳头,盯着他的双眼。
祁慕寒与他碰了碰杯,自信道:“放心吧,总会找到办法的。”
闻言,苏炙夜垂下了头,他记得那一天祁慕寒也曾充满自信地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默不做声,将手中的酒一口闷了。
祁慕寒:“比起我身上的荨刺毒,其实有一个人病得更重些。”
苏炙夜酒喝到一半,停顿了一下子,又继续将剩余的酒全干了,“你说的是——”
“父皇。”祁慕寒饶有深意地看着他。
苏炙夜继续给自己斟起了第二杯酒,没有说什么。
祁慕寒喝了一口酒,换了个话题:“最近祁玉骞有什么动作?”
苏炙夜答道:“老样子,给我的信里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哦?”祁慕寒顿了一下,“那他目前在做的,都是些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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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玉骞的确换上了“游山玩水”的配置,靛蓝色的直襟长袍,袖口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了月白色的宽腰带,一袭白色的披风,长发仅用了一条绸带随意束着,微风一起,发丝与绸带交织在一起,轻盈地飞舞。
一年间最热闹的追月节到了,他如约来到雁江边,静候公孙薇的到来。
天色向晚,天空飘起毛毛细雨,细润又啄人掌心;江边依次亮起了红灯笼,游人络绎不绝,江上来往着数艘华贵画舫,一轮巨大的圆月高挂在天空,十里河岸笼罩在朦胧烟雾中,宛如一幅绝美山河图。
祁玉骞撑起手中的油纸伞,惬意地享受着这黄昏一景,来往的游人有不少注意到这名长相出众的公子,回头率一时高涨。
公孙薇正朝这里走来,江风夹着细雨,她微有凉意,身后的霁月一手提着红灯笼,一手撑着纸伞,陪着她往江边走来。
“如果不是为了摸清楚他的底细,我真不想来。”公孙薇无奈地对霁月吐槽,“这大冷天的。”
今晚是追月节,她的心却全都在汴京,祁慕寒今夜要“娶”商墨云了,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反正只分开两个月
边想边走到了江边,远远看见了祁玉骞那翩翩贵公子模样的背影,愣了一下,上一次看到如此装扮出众的,还是化名为韩珏的祁慕寒。
祁玉骞这一身的装扮,竟有几分当年祁慕寒那民间装扮的样子,也不知是否刻意迎合她的审美。
公孙薇走上前去:“殿下。”
祁玉骞回过头来,将手中的纸伞遮过她的头顶,将霁月的伞给挤出去了,温和地微笑道:“薇儿。”
公孙薇:
又换称呼了么?
她脸色苍白,虚弱地一笑:“殿下,还是叫我‘弟妹’吧。”
祁玉骞打断了她,“今夜还是只有公子与小姐,薇儿也不用太拘泥于称呼礼俗了。”
他引着她,往江边走去,靠岸处停泊着一艘极为华贵的画舫,沿甲板处一字排开了十余位红衣婢女。
公孙薇没想到今夜他竟是来邀她游江,看这装饰华丽的豪华画舫,花费的银子显然不会少。
公孙薇伤感一笑:“二殿下不必如此,薇儿知道太子殿下今夜要娶商姑娘。薇儿没事的。”
祁玉骞柔声道:“既然没事,就多出来走走,薇儿也该多看看这大好河山,何必总是拘泥于一方天地呢?”
公孙薇怔了一下,这话不就是暗示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吗?这可真的是胆肥了,自己现在还是太子妃,他竟敢说这种大不韪的话?
但“恋爱脑”的人设还是要进行的,她抬头,伤感地对祁玉骞道:“薇儿只有太子殿下这一方天地。”
祁玉骞在前面引路,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笑,竟有些揶揄的意思。
又来了。公孙薇心头震了震,那一晚祁玉骞刺探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笑容。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滋味实在太让人不爽了!公孙薇暗中咬了咬牙——祁玉骞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然而表面上,她只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脸色苍白、亦步亦趋地登上了画舫。
画舫上的风很大,登上甲板以后,祁玉骞便引着她入了二层的室内,里面已经摆好了酒席,烛火闪烁,照得满堂光亮,进去以后,人一下子感觉温暖了不少。oclc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