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薇接过盒子,祁慕寒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影披了一身月光,温声道“小薇儿,好好休息,其它的别想了。”
他伸出手掌,拍了拍公孙薇的脑袋,转身离去。
公孙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缓缓打开那盒子,却愣住了。
里面安静躺着两个面具,正是她在江边看到的,爱不释手的那一对娃娃面具。
男的可爱,女的俏丽。
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手指触摸其上,微凉滑/润。她拿起那张女娃娃的面具,戴在脸上,寻过一面铜镜,左右瞅起来,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幼时的那个追月节,又如画面在眼前展开,栩栩如生。
赵慕芝心神不宁了好些天,到这一天才惊觉公孙薇好几天不着家了,她不知宁澄替福伯办事去了,只当他又带着公孙薇到哪儿玩耍去了。
于是唤来福伯问“宁澄那小子,又带薇儿到哪里去了?”
福伯支吾半晌,又不能直接告诉她宁澄的去向,毕竟他是偷偷替自己回江东的,便含糊说自己不知道。
赵慕芝一见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有所隐瞒,摆手道“罢了罢了,等薇儿回来,你让她来蘅芜苑找我。”
蘅芜苑,是赵家当年在汴京城郊外留的一处别苑,自赵家姐妹各自嫁人以后,这别苑就就空置着,仅余几个仆人日日打扫清理,倒也拾掇得不输汴京城里贵胄的庭院。
福伯呆了呆,问“夫人,要与老爷说一声么?”
赵慕芝柳眉一竖,冷道“我做什么都要全部告诉他么?!”
福伯讷讷道不敢不敢,那就装不知道呗,他也是从那日公孙夫妇的争吵中才得知,原来公孙夫人原籍是江东。他心想江东女子可真是彪悍,幸好那日自己把仆人都打散了,否则被听到,那还得了?
他又想到,自己当年还在公孙府做下人的时候,公孙镜对这位夫人可真的是宠上了天去,每日一下朝就定是给她买回各种汴京城小吃,天气稍凉了,就恨不得给她多披几件衣裳,饶是公干再累,一回府见到她,他就马上换了一幅顶精神的模样,这么多年更是连妾都不曾纳一个。
夫人也对公孙镜很好,可这种好,似乎总是多了那么一分距离,倒更像是相敬如宾的感觉。
福伯为自己老爷大呼不公平。再加上那天两人的争吵,他内心更是笃定,老爷头上恐怕顶着好大一片绿油油的草原。
宁王府后院,烛火微弱,一条人影缓缓飘落,向烛火走去,脚步轻之又轻。
“主公。”来人向举着烛台的人抱拳行了一礼。
祁晟转过身来,脸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他的声音也低沉暗哑“吴岩,计划进行得如何?”
“一切顺利。”吴岩简略答道,他脸上还带着那张小童面具,在烛火下有几分可怖。
祁晟呵呵笑了起来“见到薇儿了吗?她伤得重不重?”
吴岩道“性命无忧,只是看起来,尚需一段时间的休养。”
祁晟闻言,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公孙镜既然没有声张她受伤的事,本王也不便亲去探望。既然她没事,本王就放心多了。”
“殿下仁厚。”吴岩微微躬了个身,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
祁晟回过身来,悠悠道“你既见了她,应当没有说什么不当说之事罢?”
吴岩一凛,躬身答道“没有,属下只如常交谈罢了,也顺便与苏炙夜交了交手。”
他隐去了自己对公孙薇说的那句——“不该接触的人,离他远一点”
祁晟沉吟片刻,问“你怎么看苏炙夜?”
吴岩思索片刻,答道“”不瞒主公,若论交手,二十招内我们不分胜负,二十招后,当是他占上风。可论城府,他应该不如熠王。”
祁晟笑道“这个自然,若我这个弟弟没有一点智谋,也招揽不来这苏炙夜为他卖力。”
他往一旁踱了几步,手托着下巴,笑道“我真是很感兴趣,他三年前匆匆到了江东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我那掌管江东之地的二弟缮王,难道没有得知任何消息?”
吴岩答道“熠王生母是江东宋氏,缮王在江东已有多年,他们二人与江东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在江东百姓心目中,这二位亦是民望颇高。”
祁晟饶有兴味地笑着道“民望到底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所向披靡;用得不好,反遭反噬。”
吴岩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祁晟笑了片刻,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王差点忘了,你也是江东人——”
吴岩赶紧低头道“属下这条命是主公捡的,如果不是主公当年助我解毒,我早已入土,属下定报此恩。”
他朝祁晟长长地跪下,祁晟扶起他,拍了拍他后背“本王相信你。去吧,莫叫本王失望。”
吴岩道了声“是”,一抱拳,往后退了几步,一个翻身,兔起鹘落,遁入了黑暗中。
他的身影刚落入黑暗,祁晟的脸色马上凝住,缓缓开口道“出来吧。”
此时黑暗中,又现出了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额头有一块红色且诡异的伤疤。
祁晟道“跟上去,但千万别叫他发现了。他的一切举动,你都要向我汇报。”
黑衣人应了声,身影也没入了黑暗。
公孙薇又收到了公孙镜的书信,让她好生在青玉坊里养病,哪儿也别去,说母亲赵慕芝现下有些小病,回去恐惹她担心。
公孙薇越想越是蹊跷,之前自己擅自离家出走,有个宁澄陪伴,公孙镜尚是不放心,母亲赵慕芝更是坐立不安;如今自己受了那么大一个伤,别说父亲没怎么来看过,母亲难道也一无所觉?
她越想越是不舒服,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公孙镜一直在瞒着他?
想到这里,她换了衣服,背后的伤扯得生疼,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瞅着暮色缓缓降下,青玉坊人来人往的时候,她穿过后院,径直往侧门而去。
那侧门正好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假山,其间怪石嶙峋,公孙薇循着假山旁一条小路,避开来往的姑娘们,忍着背上的痛,小心翼翼地贴着怪石一直挪。
“你要往哪里去?”她正贴着石头移动时,冷不防头上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祁慕寒难道没告诉你,外头风声紧,你不能离开青玉坊么?”
这正是苏炙夜的声音,公孙薇犹如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讷讷道“嘿嘿,出来晒太阳。”
她一边踢腿,一边道“顺便运动运动。”
“运动?”苏炙夜眯了眯眼,从假山上一跃而下,抱着剑道“你这运动有点可笑。”
公孙薇忍着背上的痛,左右踢开腿,道“这是广播体操。”
苏炙夜?
公孙薇嘿嘿吼吼了一遍,渐渐挪动脚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她不是苏炙夜的对手,逃跑也没用,不如退回去,徐作图谋。
“你想出门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苏炙夜瞅着她,说道。
公孙薇一愣,嘿,好家伙,你不早说。
她咳了一下,干笑道“那请问苏大侠,我想回去府中一趟,不知可否?”
“可以,但有个条件。”苏炙夜朝她走来,眉目间似笑非笑。
公孙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祁慕寒一下了朝,就喊住了前方的公孙镜,两人徐徐并肩而走。
“小女暂住在青玉坊,真是十分叨扰殿下了。”公孙镜低声道。
祁慕寒飞快地道“无妨。公孙小姐受伤原也是因为我,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时隔多日了,尊夫人那里,也不曾来过任何音讯,薇儿她……”
他话说得飞快,一时说出了“薇儿”两个字,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
公孙镜看了他一眼,道“敝府上,的确是出了点事情,不过是小事,待老夫处理完毕,自会接她回去的。”
他又带着歉意道“真的十分叨扰殿下了。”
祁慕寒笑着说“不叨扰,在下正愁没有人陪我下棋,有公孙小姐在,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公孙镜又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殿下有心了。”
祁慕寒笑得好看,重重地点了点头,朝他深深作了一揖,几乎没把公孙镜吓一跳,正要扶起他,他却直起了身子,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转身离去了。
公孙镜站定在原地,深深看着他的背影,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青玉坊阁楼里,放置着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一溜儿摆满了酒盏,苏炙夜令人斟上了不同的酒,一时酒香四溢、扑鼻撩人。
公孙薇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吧?又来?
苏炙夜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似笑非笑地说“在下自认酒痴,姑娘倒叫我刮目相看,不如来猜一猜这桌面的都是什么酒,若全猜中了,我护送姑娘回一趟公孙府;若猜不中,那就麻烦你乖乖留在这里。”
他稍伏下身子,一双黑眸望着她“公孙小姐,你赌是不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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