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下,小流旁,小小的屋子方方的田,爹爹田间作,娘亲屋中织,哥哥妹妹林间游,永远不分离。
黄土坡上,有着几亩瘦田,瘦田之后有一处小院,用篱笆墙拦着,不算破,但也拦不住什么,院子内种着三颗桑树,桑树后搭建着三间茅屋,其中一间茅屋之内摆放着一架纺织机和数个蚕架,一位头扎丝巾,背后背着一个娃娃的女人坐在纺织机前编织着布,嘴里哼着歌谣,身后的娃娃安然入睡。
院子里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柄比自己还高的长剑,在小院里挥舞的有模有样,不过小脸蛋上却是通红,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手臂不住的颤抖,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
“孩子他妈,中午做肉吃!”就在这时,一名身着军装的年轻士兵抗着长枪,手中提着肉,推开院扉对屋内大声喊道。
练剑的小男孩听到这声音眼睛都直了,随手将手中的长剑丢在地上,兴奋的跑到门口抱着年轻人的大腿,眼馋的看着男子手中的五花肉,又蹦又跳“爹爹爹爹,红烧肉,我要吃红烧肉!”
妇人背着娃娃从房间走出,顺手拾起地上的长剑,反握剑柄,轻轻在小男孩头上点了点,嗔怒道“《九歌剑》剑练好了?眀渊可是要陪伴你一辈子的,是你一辈子的伙伴,你现在随手将他丢在地上,它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待它,也会伤心。”
明渊便是剑的名字。
“还没有,手疼。”小男孩一脸委屈的说道,小嘴巴嘟了起来,可怜巴巴的盯着脚尖。
“娘给你揉揉,练剑需要坚持,等会去后院再去练一会,到时候娘做好了红烧肉喊你。”妇人蹲下身子轻轻的给男孩揉着两只小手。
“好!”男孩一听红烧肉眼睛都亮了起来,顿时就觉得手也不疼了,拿过明渊就跑到后院去开始继续练剑。
“何必这么严格,如果这辈子做个普通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还不过是个孩子,况且如果没有心法配合,《九歌剑》也发挥不出他的威力,便是你也没将此剑技练的通透。”男子更随妇人回屋,肉随手丢在桌上,站在一旁脱盔甲。
妇人从桌上拿起肉,沉默来一会说道“剑法我不精通,但能教,但是心法一旦传他,对于仲飞而言是祸非福,你现在也被清理门户,进不了传承地,你的心法对他也是无用,哎,你说的也对,这剑技不练也罢,如果这辈子仲飞做个普通人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求他们能够放过我们的孩子。”
女子的一声叹息道尽了为母的心酸,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男子脱鞋的手为之一顿,然后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吧,算算时间也在这住了快十年,正好可以四处走走!”
妇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们躲不了的,你知道他们势力有多强,或许早就已经找到了我们,这一次我准备和他们回去,我怀疑伯云的事是他们搞的鬼,我要当面问他个清楚,那不仅是我的骨肉,也是他的血脉啊!”
男子没有劝阻,只是提起地上放的一坛酒一饮而尽,然后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仲飞还小,我想再陪他五年,如果来人是我二叔”妇人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他会同意的。”
“那雅馨喃?她怎么办,她才出生没多久!”男子又拿起一坛酒,看着妇人怀中正在熟睡的小女孩,声音有些愤怒又不甘。
“雅馨身体虚弱,天生身体有隐疾,要不是运气好,出生或许就夭折了,年后我准备将她送到白鹤真人门下,她医术惊天下,有她在,雅馨定会恢复,我与她有恩,虽然我不想携恩索报,但为了雅馨,我不得不做。”妇人看向女孩的眼中满是愧疚。
“那你想好到时候怎么和仲飞说了吗?这对他也不公平,那时候他也应该记事了。”男子喝了一口闷酒,面无表情道。
“这次回去,祸福难料,我与他不知何时再能相遇,到时候就让他”妇人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当我死了吧!”
男子闻言一把将手中的酒坛摔倒地上,愤怒的说道“你想到了老大,想到了老三,那你想过老二的感受吗?那时候他才多大,十岁,十岁啊!你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接受娘亲的去世!”
女孩瞬间就被惊醒,眼见就要放声大哭,妇人连忙轻拍女孩的后背,不知为何小女孩竟然又安稳的睡着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妇人身上爆发,瞬间笼罩整个房间,不让声音传出丝毫,泪水却已经顺着妇人面颊啪啪的打在女孩的稚嫩的脸上,啜泣道“我如何不知这对于仲飞是一种残忍?他也是我的孩子啊,但是我能怎么办?伯云突然暴病身亡,尸骸更是无缘无故的从墓中消失,你就不怀疑他?我不信你就没想过伯云或许还活着,他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啊!”
“这个谎我不去撒,我开不了口!”男人沉默片刻,说完又是一坛酒。
“我明白了,到时候我去说。”妇人一愣,脸上挂着泪痕,突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
啪~
男人反手就给自己一巴掌,猛然抱住妇人,脑袋深深的埋在妇人的秀发之中,略带哭腔的说道“是我没用,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我就是个懦夫,我也想清楚了,如果仲飞十五岁那年你没回来,我去找你,正如你所说,有些事该有了解了。”
妇人的表情柔和了下来,说道“那样你会死的!”
“现在这样我生不如死,若不是仲飞,雅馨太小,我这次就找他们拼命了,等到仲飞十五岁,他也成年了,你知道吗?我在城中看到了他们的身影。”男人说道。
妇人身体一僵,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是谁?”
“你二叔!”男人说道。
妇人闻言身体这才松驰下来,松了一口气道“我二叔从小就喜欢我,既然是他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仲飞没了娘不能没了爹,到时候你留下来陪他吧!”
男人却在妇人颈间摇了摇头,反问道“等你回去之后,他们还会放过我吗?能留下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出乎我的意料,这样或许对仲飞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那对仲飞而言,太残忍了,他才那么小,却要经历那么多!”妇人柔声道。
“所以我会给他留下一道念想,至少让他知道,在这世上,他不孤单,以后的路就看他的造化了,做个富家翁也是不错的选择,你放心,我会给他将路铺好再去找你。”男子轻声道。
男孩哼哧哼哧的为了红烧肉练剑,女娃在娘亲的怀里睡的香甜,本是美好的生活,本是对新生的向往,但这对夫妻眼中却是对未来的恐慌与茫然。
十年后。
凡言投降者,斩;
不听军令者,斩;
临阵脱逃者,斩;
蛊惑军心者,斩;
畏战不前者,斩;
私通敌军者,斩;
凌虐其民者,斩;
窃人财物者,斩;
以上八斩,不论官职高低,不论男女老幼,凡有触犯者,杀无赦,劝人者,同杀之。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即日起,责令全城十岁以上男子,不分老幼,皆披甲上阵御敌,女子拆门推墙烧制沸水,以做御敌之器。
大唐帝国边境,有一个边陲小镇,名为黄雀城,黄雀城是一个不大的黄土小城,资源稀缺,土地贫瘠,种的粮食不说丰收,不欠收就已不错,有户不过万,却多是孤寡老人,寡妇居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多已经逃离这块荒土。
不只是因为粮食欠缺的原因,最主要的的原因便是即使是如此小城却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乃是大唐帝国咽喉。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城市,这里本该重兵把手,这里本该抵御强敌的堡垒,但此时却是能战之人不分男女老幼都上了城墙,躲在墙垛后吃着树叶树根就着面,喝着满是黄土的水,满身滴着不知谁的鲜血,眼中却是绝望,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来。
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唐民风便是如此,由上到下皆是文人骚客做派,整日饮酒作诗,好不自在,又有谁会关心一个边远小镇的存在?
当兵的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贫穷人做的事,满身汗臭与泥土。
戚军威不大,二十多岁,因为在帝都惹了事,被罚戍边,在这黄雀城任校尉,至今已经过了两年。
戚军威也是帅门之后,并未因被贬便就此沉沦,两年前上任第一件事便是修缮城墙,扩展军备,已被不时之需。
然而兵千五已是极限,对于两三万人口的小城,抽调出近一千五的劳壮力已经是极限,因为这些人将不在从事生产。
然而四月前记不得哪天的黄昏,城外突然传来万马奔腾之声,接着战鼓齐鸣,所幸戚军威平日训练有素,戚军威又是第一时间登上城墙亲自指挥,所幸指挥得当,挡住了这次夜袭。
战争已经持续了四个月,由初春到夏至,黄雀城外此时也陆陆续续驻扎了近四万敌军,四面已被包围,期间黄雀城县令已经战死,县丞拖病不敢出,戚军威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最高指挥官。
黄土城墙此时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一具具敌军尸体被士兵随意从城门楼上抛下,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收拾这些尸体,不少墙朵已经损坏,军卒趁着空闲,修缮这些保命的地方,倒是南陈的士兵怕这些尸体长时间无人处理会引发瘟疫,到时候他们损失就太大了,所以一直有人在城下收拾尸体,此时双方都有默契,不会攻击对方。
县衙府内,戚军威站在黄雀城的地图前仔细的查看,满脸愁容。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染血盔甲,满脸黝黑的副官直接从衙外进来,二话没说,先是拿起茶壶猛灌一大口,擦了擦嘴,口中的茶叶都舍不得吐,使劲的嚼了两下,咽下,这才抱拳道。
“戚校尉,八杀之令张贴至今,除了幼儿没有入伍,只要能够提的动刀刀的,不论男女老少都上了城墙,就连老叟都要帮着添柴烧火,他们对你的怨言可是不少,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说话之人正是戚军威的副手李大牛。
戚军威的脸色在回身的瞬间已经恢复了平静,轻声道“怨言也比亡国奴好,怎么,怕了?”
“怕?我李大牛什么时候怕过,但是黄雀城打到如今,军中士兵已经换了个遍,镇中人口已经不足四成,能吃的都已经吃光了,就连将军你喝的这茶叶都泡了快半个月,淡出了鸟,城内百姓将士已经在剥树皮吃了,我怕再这样下去,不等外面攻进来,我们里面先乱了。”李大牛抱怨道。
“这事我来想办法!”戚军威沉默片刻说道。
“想办法?我都跟了你这么多年了,将军你要是有办法早就用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就是再好的婆娘没有米也做不出饭。”李大牛没怎么念过书,家里吃不上饭了才参的军,只是战场杀敌勇武,被戚军威看重招为副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戚军威替李大牛说出。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你说我们救援信都送出去都送出去快四个月了,都送了好几波,此地距离京都三千余里,再怎么样朝廷也该收到了消息,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我们也好有个盼头。”李大牛期盼的眼神看着戚军威说道。
“从信到达朝堂,陛下要和大将军商量将领人选,调动军队,筹集粮草,这些都是要时间的,但是黄雀城毕竟是边陲小镇,距离太远,算算时间,大概就这两周就到。”戚军威自信的计算了一下,说道。
“那就好,我将这消息告诉大家,也好让大家开心开心。”李大牛说完直接一脸兴高采烈的离开。
戚军威没有阻止,这时候需要一个好消息提升士气,只是李大牛离开之后脸上的自信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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