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没见过像慕锦成这种奇怪的应战法子,他不由得抬头去望,只见他的头顶倏然黑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衣襟翻飞,像个大钟似的兜头向他砸来!
“啊……噗……”黑衣人躲闪不及,随着咔嚓一声脆响,脊骨碎裂,五脏刺穿。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直射在狭窄的巷壁上,滴滴答答淋漓而下,不远处,另一个黑衣人被这场景吓得一哆嗦,刚背上肩的麻袋滑到了地上,他惊恐地跪在地上大叫:“慕三爷饶命!”
“你认得我?”慕锦成十分意外,走到他跟前,弯腰瞪着他,恍然道,“钱大爷的人?”
“你这会儿认得我们爷了?!适才,你们差点伤了他!”宝应上前猛踹黑衣人,他刚才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自然要爆打他压惊。
“饶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已经死了,你若这般皮毛不损地回去,钱大爷只怕不依呢。”慕锦成凤眸微挑,一副为你好的表情。
“谢慕三爷提醒!”黑衣人疯狂地扇自己嘴巴子。
“这恐怕还不够。”慕锦成看他肿如猪头的脸,不甚满意地摇头,转而叫了一声,“宝兴!”
“啊,不……不……”黑衣人恐惧地看着铁塔一样靠近的人,连连后退。
“怕啥,牙一咬,眼一闭,就过去了。”宝应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呲牙。
挣扎的黑衣人被宝兴单手轻而易举地举起,随意扔到墙上,发出软硬相撞的沉闷一声响,那个黑衣人再没有声音,如同一片碎布似的蜷缩在墙角。
“宝兴,好样的,今儿晚上给你加两个鸡腿!”慕锦成抬手拍拍他的肩头。
“嘿嘿,谢谢三爷。”宝兴嗦掉手中鸡腿上最后一块肉,咧嘴笑道。
宝兴是和宝应一起从小选在慕锦成身边做小厮的,他父母都是平常人,小时候和一般小孩儿无异,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掉到后花园的荷花池里,发了十多天高热,后来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却把脑子烧坏了,而他的身高体重突然失控,一直疯长到十八岁才缓了下来。
五六年前,慕家管家熊永年曾想将宝兴调到山上茶园里做事,但他只认慕锦成,谁的账也不买,熊永年没辙,只得依他的自身条件亲授武功,所幸,他的智力虽只及七八岁孩童,却在武学上极有天赋,兼着心思纯净无杂念,几年间竟也有所小成。
此时的宝兴已经身高九尺,头大如斗,手似蒲扇,身形庞大魁梧,再加上肤黑如炭,寻常人见了皆心生恐惧,故而,他平日里不肯明着跟在慕锦成身边,只在暗处保护。
“咦,怎么是她?”宝应解开麻袋,瞧着露出来的脸,惊讶道。
“是谁?”慕锦成走过去瞧。
顾青竹眉头紧锁,软瘫在地,没了那日回眸一瞪的凶悍,直显得较弱无助,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猫仔,慕锦成心头莫名一颤。
“这咋弄?”宝应推了推顾青竹,见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对面就是春风客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且带她去休息一下吧。”慕锦成愣了下,抬眼看了下外面。
三个大男人和一个昏迷的姑娘,这要走到大街上,定要被围观,慕锦成最怕麻烦,便又把麻袋拉了起来,将顾青竹整个罩住,由宝兴背着出了小巷,宝应则背着她的竹篓和行山杖。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春风客栈的伙计热情地招呼宝兴,也亏得他见多识广,并没有被他的大块头吓住。
“要一间上房。”跟在后头的宝应说了一声。
“今儿,三爷这是要……”伙计自然认得慕三爷的狗腿子宝应,满脸堆笑的搭讪。
“快拿钥匙,哪来那么多废话!”宝应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行嘞,请拿好,二楼东边第三间。”伙计毕恭毕敬地递上钥匙,目送三人上了楼,免不了对大个子背的那个麻袋多看了两眼。
进了客房,慕锦成赶忙解开麻袋,将顾青竹抱了出来,她比他预想中的轻很多,像一片羽毛,也更柔软,如一朵云。
把顾青竹安置在床上,扯了被子给她盖上,慕锦成转头说:“宝应,去楼下拿壶茶来。”
“爷,咱们救了她,还给她租了客房,是不是好走了?你今儿可是应了苏公子的约呢,这会儿都迟了!”宝应忍不住提醒道。
“让宝兴去说下,就说我这会子有事,改天再约。”慕锦成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
“那好吧。”宝应无奈,只得带着宝兴出去了。
慕锦成挨着床边坐下,看着顾青竹安静地睡着,只见她眉如远黛,唇若红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尖上有几点小雀斑,调皮又可爱。
恍惚间,慕锦成在顾青竹脸上看见了顾篁的眉眼,他第一次见她,是大二下学期一次课间休息,他到茶学院找许平打球,却见她微闭着眼小憩,恬淡安宁,仿佛周遭再汹涌的嘈杂都与她不相干。
后来,顾篁做了他女朋友,她曾问他,当初为什么看上她,他鬼使神差地嬉笑作答,因为你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生,而其实,他只是被她那种置身热闹,依然故我的淡然打动,那是一束光里的寂寥,是五彩里的黑白,是他追求又害怕的东西。
慕锦成更加凑近地去看,顾篁在他心里,是天使,是女王,是世间唯一,哪怕是样貌,他也不想有人与她雷同。
倏然,顾青竹睁开了眼睛,面前陡然出现的男人面庞,吹到脸上的温热呼吸,都阻止了她的思考,昏迷前的重击,让她想都不想,一拳砸在面前人的鼻子上。
“啊……我靠!”慕锦成猝不及防,鼻子一酸,两行鲜血不出意外地流了出来。
“你疯了,是我救了你!”慕锦成仰头捂住鼻子,内心万分后悔,自己为啥要一时心软,什么猫仔,分明是个虎崽,还是个母的!
“你救我?救人能救到客栈来!”顾青竹一百个不信,她一把掀开被褥,跳下床,不小心拉扯了脖颈处的伤,疼得她直皱眉。
“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脾气得改改,不要以为谁都像我似的好说话,你啥时候得罪了钱老大,他非要绑你?你知道落他手里的女人都是啥下场不?”慕锦成坐在椅子上,抽出绣云水纹的淡蓝丝帕揩鼻血。
“钱老大?当真不是你?”顾青竹一下子不确定了,狐疑地看着他。
上次在东市,和梁满仓打架的就是钱家茶行的人,今儿趁她一个人,突袭报复,似乎也说得过去。
“咦,姑娘醒了,呀!我的爷,你这是咋弄的,要死了,老夫人若是知道了,还不揭了我的皮呀。”宝应提着热水进来,一见慕锦成整条丝帕上染着血,惊惊乍乍,吓得声儿都变了。
“慌什么,你我不说,谁会知道!”慕锦成将丝帕团了团,扔在角落里,嫌他大惊小怪。
“不是,我就出去一会儿,怎得就流血了,是不是刚才那黑衣人把你打成了内伤?”宝应担心地问。
“胡说八道,什么内伤,我好歹也跟熊永年学过三招两式,攻不成,躲还不行么!”慕锦成瞪了他一眼。
他觉得宝应这话说的太丢人,可转念一想,自个不是连那丫头的一拳都没躲过,更觉丢人!
“既然不是,那是咋整的?”宝应垮着脸,将一条冷帕子覆在他额头上,誓要刨根问底。
“最近吃多了人参,出点血,败火!”慕锦成转头看顾青竹,故意说道。
听了宝应的话,顾青竹终于知道自个真的是面前人所救,刚才确实冤枉他了。
“抱歉,谢谢。”顾青竹屈身福了福。
“莫不是你打了我家三爷?”宝应这会子反应倒快,生气地问。
“我……我……”顾青竹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
“宝应,没有的事!”慕锦成低喝了一声。
这事要传出去,自个颜面还要不要了?南苍县还咋混!故而,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个被一个女孩子打了,还打出了血。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顾青竹尴尬极了,寻到自个的背篓道。
“那个,……咱也见过几次了,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能否告知?”慕锦成犹豫了下,开口问道。
“我叫顾青竹,翠屏镇顾家坳人。”顾青竹低声说道。
“顾青竹,顾篁?”篁即是竹,慕锦成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万般诧异,不禁脱口而出叫了顾篁的名字。
他是在大三迎新晚会候场时,不小心在一张古床上睡着了,才导致穿越过来,难道顾篁情深意重,特意穿来找他?
“什么?”顾青竹莫名其妙,这男人怎如此古怪!
“啊,没事,没事。”慕锦成苦笑,他们见过不止一次,若真是顾篁穿越过来,岂会不认得他?
“既无事,我便走了。”顾青竹背上竹篓,摸摸疼痛的脖子,那里一定青紫了。
“好。”慕锦成翘起嘴角,可如玉的脸上半点笑容也装不出来。
顾青竹下楼离开,出了门,外间的风一吹,松散了的头发扑到脸上,适才在客栈太过紧张慌乱,都没来得及重新梳理头发,这会儿,她不得不站在墙角不显眼处,随手将头发绾起。
可就是如此,依然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她。
“大小姐,那不是上次骗了您一两银子的丫头吗?”春风客栈旁边的昌隆酒楼,此时正走出来主仆二人,婢女打扮的女子指着顾青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