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问,卢氏眉头一动,随即道:“这有什么难明白的,那些个都是长期采买的地方,商家为了不流失老主顾,一般不会对他们随意涨价,只图他们淡季仍能照顾生意。”
顾青竹低头想了想,又问:“那……”
卢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今儿也算没有白看,比我预料得要好不少。”
难得得卢氏一句夸奖,顾青竹露出一丝笑容,可这笑靥还没完展开,就被卢氏一句话冻结在嘴角上。
她说的是,“给你十天时间,把算盘练熟,下次送账册来,你要把盈亏算出来。”
顾青竹一时傻了眼,她卖茶或卖粮时,见过旁人两三个手指上下翻飞,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她自个可是连算盘珠子都没摸过,更不知怎么用。
“别站着了,去吃饭!”卢氏不乐意见她呆头呆脑,转身走了。
顾青竹垮着肩膀跟在后面,小隔间的桌上已经摆了七八样菜,樱桃正在盛饭。
她的手伤着,吃一餐饭,碗筷碟勺不时碰撞,偏那些瓷器都是极好的白瓷,一不小心就会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
卢氏起先听见声音还看她一下,后来索性懒得管她,顾青竹越紧张越出错,饭没吃多少,背上已经汗湿了几层衣裳。
“你怎么到这会儿才吃午饭?”慕锦成挑帘子进来,奇怪地问。
顾青竹仰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儿看账册耽搁,还连累母亲也饿到现在。”
“咳。”卢氏重重咳了一声,“你不是上私学去了么,怎么回来了?”
慕锦成睁眼说瞎话:“我这几日天天到私学听课,旁边正有一扇窗,许是吹着风了,今儿头疼了一早上,脑袋瓜子跟裂开似的,午饭都没吃,夫子让我回来休息了。”
卢氏一听这话,一时急得六神无主:“你莫不是上次风寒没好?茯苓,你快去请谭先生!”
茯苓应了一声,就要出去,却被慕锦成伸出的胳膊拦住了去路:“好姐姐,你别去请谭老头了,我一进我娘的屋子,病就去了一半,你快给我拿一副碗筷来,我这会儿好些了,又想吃东西。”
这会儿,卢氏到底看出来了,慕锦成说什么都是假的,归根到底,他就是不想上学,不思进取,卢氏忍不住低骂一声:“真真是个冤孽!”
慕锦成搛了一颗鱼丸塞到嘴里,笑嘻嘻道:“我好久没在娘这里吃饭了,这鱼丸还是这么好吃。”
卢氏心里再怨,还是心疼儿子,她无奈地搛了一块清蒸鳜鱼,放在他面前的小碟中:“我记得你还喜欢吃这个。”
慕锦成细细剔了刺,殷勤地推到顾青竹面前:“你尝尝,这可是我娘小厨房里最拿手的菜之一。”
婆母还在跟前,顾青竹一时窘了,她看了眼卢氏,没敢动筷子。
“我吃好了,你们吃吧。”卢氏看不下去他俩腻歪,遂要了热帕子擦了嘴和手,起身带着茯苓走了。
顾青竹赶忙站起来,行礼恭送。
慕锦成目送卢氏离开,坐下接着说:“你吃啊,又鲜又嫩,一会儿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他一直唠叨个不停,顾青竹只得低头吃了一口,果然鲜美异常。
见她手指笨拙地夹着筷子吃鱼,慕锦成道:“要不,还是我来喂你吧。”
“不,不用,我能行!”顾青竹脸色陡变,连耳垂都红了。
“今天第一天听回禀,怎么样?娘没有为难你吧。”慕锦成瞥了眼她上的布条道。
顾青竹摇头:“娘怎么会为难我,都是我太笨了。”
慕锦成半点不信,嘻笑道:“你若是个笨的,允湘岂不是笨的找不到北了。”
“表小姐很厉害的,母亲今日还夸她有见识呢。”顾青竹低垂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慕锦成给她盛了半碗鱼翅羹,打趣道:“你就为这个难过得吃不下饭?”
“不是,母亲让我十日内学会打算盘,还要十分熟练。”顾青竹捏着小勺,愁眉不展道。
慕锦成不以为然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个还不简单!”
“你会?”顾青竹将信将疑地问。
慕锦成摇头:“我不会,可我认得会的人呀,快吃饭,我一会儿带你拜个师父去。”
顾青竹不知他说的真假,可这会儿一时没有别的办法,也就权且信他一回。
两人吃了饭,告辞卢氏,双双出去了。
“夫人,三爷和少夫人真要好呢。”茯苓帮卢氏捶腿,笑道。
卢氏歪在芙蓉榻上,叹息道:“我原本是想娶了那个丫头做摆设,隔个一年半载,再给锦成另寻一门登对的好亲事,可如今瞧着,只怕他深陷其中,眼里已然容不下旁人。”
“少夫人虽说出身微寒,却十分聪慧,今日,她竟然……”茯苓看了眼卢氏的脸色,及时刹住了话头。
卢氏没管茯苓,自个接着说:“她的确让我惊讶,宋允湘打小就在府里住着,耳濡目染,再有点小心眼子,懂得处理一些家务事不足为奇,可我这个媳妇不仅看懂了账册,还发现了端倪,这就不简单了。”
“那……田庄里的事,该如何办?”茯苓顿了一下,低声问。
卢氏目光冷如冰锥,声音暗沉道:“且按他要的支取银两拨付,等我安置了内院,再与他慢慢计较!”
慕锦成和顾青竹出了家门,也不骑马坐轿,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午后的阳光温暖怡人,两人走走看看,十分惬意。
眼看前面是三生茶行,顾青竹有些明白了,转头问:“你不会是想让韩掌柜教我吧。”
“你怎么能这么聪明,一点惊喜都没有。”慕锦成故作惋惜道。
顾青竹站住脚,摇头道:“韩掌柜多忙啊,我这不是添乱嘛!”
“我敢担保,只要你一说,韩掌柜一定会答应的,因为你是慕家少夫人,能选他做师父,不知惹多少掌柜的羡慕呢,再说,这个季节,既不收茶,也不制茶,光卖茶饼和散茶,能有什么忙的。”慕锦成乐呵呵道。
如此说着,他已经将顾青竹拖进了三生茶行。
茶行里依旧是原先的摆设,韩守义正和慕明成坐在桌边,低声说着什么,见到突然闯进来的两人,俱都是一愣。
“锦成,你们这是……”慕明成站起来,瞥了眼慕锦成拉着顾青竹广袖上的手道。
慕锦成大大咧咧:“二哥也在呀,我给韩掌柜找了个徒弟。”
韩守义瞧着面前的人,惊讶道:“徒弟?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慕锦成嬉笑着将顾青竹推到他面前。
韩守义慌忙拱手:“少夫人,这是何意啊?”
顾青竹屈身施了个万福,尴尬道:“我冒昧地想请您教我打算盘,不知韩掌柜可有时间?”
“这……”韩守义看了眼慕明成。
慕明成眉眼带笑:“原来弟妹想学这个,是为着掌家用的?”
顾青竹抬眸看他,有些羞愧道:“母亲命我十日内练熟,可我现下连怎么拨珠子都不会。”
“学打算盘,说起来难,但若是掌握了口诀,不过是个熟能生巧的事,待我晚间归家,写个口诀给你便是。”慕明成笑得和煦,宛如霁月清风。
顾青竹听了,心下顿时不那么慌了,赶忙矮身行礼:“谢谢二爷。”
慕锦成洋洋得意,与有荣焉:“二哥肯教你,那便更好,他八岁时就能把算盘打得贼溜,从没输过给谁呢。”
“哪有你这般吹嘘自家兄长的,白让弟妹看着笑话。”慕明成亲昵地拍拍慕锦成的肩。
“如此说定了,就不打搅你们谈事情,咱们在家等你。”说完,慕锦成拉着顾青竹一阵风走了,跟他来似的。
“三爷还是这般毛躁。”韩守义摇摇头道。
慕明成没头没尾地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顾青竹怎么样?”
“少夫人?”韩守义沉吟道,“我之前收过她制的蒸青茶饼,品质十分好,与我们工坊里制的不相上下,后来又听说她在东市摆馄饨摊,还上了风雅集,可见她是个极聪慧又肯吃苦的人。”
慕明成没有言语,只默默点了点头。
再说慕锦成和顾青竹离了三生茶行,时候尚早,回去也是在屋里窝着,顾青竹便想到丁家面馆去看望顾大丫她们。
慕锦成恰是爱玩闹的性子,这些日子被逼着上私学,早憋得心里长草,巴不得痛快地到处逛逛。
两人一起往梨花巷去,巷弄两边的人家,落光了叶子的梨树瑟缩了一整个冬天,此时,枝丫间隐约有些许萌动,淡淡的青色让人看着欢喜。
丁家面馆近在眼前,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咆哮:“你们这些坏了良心的,快把我妹子交出去!”
顾青竹心里一惊,她顾不得慕锦成,提着裙角就往前跑。
“你……”慕锦成来不及说她,大跨了几步,将他的女人挡在身后。
只见饭厅里桌倾椅倒,碗碟碎了一地,顾大丫和郑招娣堵在厨房门口,一个干瘦的男人正背对着大门,唾沫飞溅地叫嚣。
慕锦成冲进来,不由分说对着那人后背就是一脚:“王八蛋杨大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杨大发盯着丁家面馆好几日了,今儿中午趁客人少,顾青山出去买面粉,而方奎昨儿预订的肉没送来,他赶着去集市找肉摊摊主,故而,这会儿只有顾大丫和郑招娣在,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杨大发毫无防备,踉跄着一头栽在桌角上,额头立时鼓起了一个包,他气急败坏扭头骂:“哪个混账东西,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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