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刘思羽正在看着外婆抄下来的那些话,看得心里万般滋味在翻腾,忽然手机响铃了,她接过来一看,是来自省城的固定电话,便接了。
“你好,请问你是刘思羽吗?”一个女声问。
“是,你是哪位?”
“我是美院院长办公室的余老师。”
“是余主任啊,你好。”
“你好你好,我首先代表周院长,向你表示祝贺,同时也表达歉意。”
“谢谢老院长,谢谢余主任。”
“我打这个电话,主要是关于你的毕业设计一事想问一下你。你的毕业设计有接受过指导老师的建议进行相应的修改吗?”
“接受过。”
“接受了几次?”
“十二次。”
“十二次吗?”
“是。”
“是按照老师的要求改的吗?”
“一开始不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不按就不给过,说我不虚心,不给过,后来给磨到我没耐心了,怎么说我怎么改,说我太随意没主见,完全就是敷衍,也不给过。”
“这都是王老师的意思吗?”
“不是,是学工部的意思。”
“陈主任吧?”
“对。”
“确定吗?”
“确定。”
“刘思羽同学,我们在做电话录音,我们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有没有电话录音,我都是这样回答。”
“你的意思是,这是学工部方面有意刁难你?”
“余主任,你也是女人,你有没有听说过陈主任的一些传闻?”
“这个……”
“也就是,有没有女生反映过,这个陈主任他是有问题的。”
“这个……确实没有人具体反映过。”
“那我是第一个反映的吗?”
“你想反映什么?”
“陈主任思想作风有问题,对漂亮女学生有非常不适宜的言行。”
“意思是……”
“他跟我说过,除非,余主任,你旁边,有没有男老师?”
“意思是,不方便吗?”
“对。”
“你等一下。”停了一下后,女声说,“请说。现在院办只有我自己。”
“陈主任曾经亲口跟我说,你想要毕业证很简单,下次来找我,脱光你的衣服就可以了。”
“这么说吗?”
“就是这么说,一个字都不改。”提起这件事,刘思羽满心的羞辱感。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无耻的嚣张的言辞,那一天她感觉四肢都在烧。
“有什么证据吗?有人可以证明你说的话吗?”
“没有,因为说这个话时,只有我和他,没有别的人。”
“那,怎么能证明他说过话呢,他如果不承认的话也证明不了吧。”
“要证明这就没办法了,当时我没有录音。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他单独说话。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愿意跟这个人单独说话了。”
“我理解。那么,王老师就帮着他,以毕业设计为理由,把你的毕业证扣下了?”
“具体我不知道,但事实就是我没拿到毕业证。”
“你的毕业设计相关稿件,现在在哪里?”
“大部分在王老师那里,他们不想让我留稿,说是改稿跟未稿稿都要交,我有十一套方案稿,都留给了王老师。”
“那意思是,还留有一套吗?”
“对,我留下了我最满意的那一套,他们还要我交出去的,我没有交。”
“为什么?”
“我担心他们耍花样。我必须给自己留个证明。”
“你担心得很有道理,昨天王老师说,虽然你很有天份,但毕业设计确实没有做好,而且不肯听老师的话修改,学工部的人说,这证明学生思想问题非常大,不能让带病学生没有把病治好就毕业。然后我们索要毕业设计的时候,王老师表示,毕业设计已经找不到了。所以你留下了一份,是非常明智的选择。方便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找到你的全套毕业设计方案,先拍一部分照片给我,底稿你留着,老院长对于你这件事非常重视,要排除一切压力,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时,谢谢你给学院争了光。”
“谢谢老院长。”
“刘思羽同学,我刚才转述的是老院长的意见,我也给你一个我个人的支持吧,继续加油哦刘思羽,你是最棒的。”
“谢谢余主任。”刘思羽有些感动。
这就是她当时,选择没有让学院陷入风波的理由。因为她相信学院里还是好人多。她不知道一旦卷入,会让多少人受伤。
只是,这次风波,终于还是把母校卷入去了。
希望学院处理得妥贴,把死胖子弄完蛋之后,无关的人就都安然渡过这一次危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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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她来到第一次接受杨凌指点的那个山坡,站在那年她画晨曦时的位置,心里泛起一股温柔和甜蜜。
这时正是深秋时节,是国庆后节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距离他们的初次相逢,不觉已经六年又将近一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六年前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这个镇发生了一件轰动全镇的大事,一个县城中学的美术教师,和一个流浪画家进行了一次直接的PK。
就在那一天,有一个少女哭了,眼泪如潮的瞬间,她的心门被打开,一个男士驻扎进来了,他是那么高大,那么强横,一下子就占满了她的心。
那少女以为故事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其实不是。
故事,其实是从这个山坡开始的,是从她的那一次含笑的回眸开始的。
他居然这样跟外婆说:“其实,就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在她站在画架前,对着朝阳,带着微笑,拿着画笔,扭头看我一眼的一瞬间,她的微笑像一颗温柔的子弹,击中了我的心,那一瞬间,她真的是——太动人了,我的心,就这样裂开了,把她装了进来。”
她翻出了手机上,柏崇林发给她的,那张她站在画架前的油画的照片。
配合这一句话,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幅画里蕴藏的热情。
这刻画到灵魂里的调皮和甜美,不是爱极了,是画不到这么精致的。
他会不会,一边画,一边心跳,一边感动呢,就像她,一边看,一边心跳,一边感动一样。
她用笑感动了他,他则用这样的感动又感动了她。
好奇妙的一种感觉。
以为编造一个故事,就可以忘记他,原来那只是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