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啊,找一个人陪你吧,人生到了我这个阶段,我才知道,所有身外之物都是空的,而人的心却不是空的,心是永远需要陪伴的,人的一生里,有至亲,有至爱,这样的心才会得到圆满……”
他的心里,浮出了父亲的声音。
至爱,近在咫尺,不管是心,还是身。
而至亲,还在远方,牵扯着他的伤和痛。
其实,那是一个更大的伤和痛。
他把这个更大的伤,压在了心的最底层,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这个伤,收藏着的,是一段柏家的屈辱。
在他还是柏崇森的时候,有那么一天,五舅舅容发喜孜孜地把父亲的遗嘱内容抢先告诉他时,他惊呆了。
“这不公平,不公平,我不接受这样的遗嘱。”
容发说“这小子,我还小看你了,市内所有柏氏集团的财产和管理权都归你,你还不满意。”
“我满意了,我妈怎么办,我弟怎么办,你们都知道,我不喜欢经商,我管不了人,能经商的,是我弟,想管人的,也是我弟,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柏氏集团,应该叫伯尤集团,没有我妈的帮忙,就没有所谓的柏氏集团,我爸生了这样的病,再把我妈赶走,柏氏集团还能坚持下来吗?”
“过了过了,没有这回事,没有你妈,还有我们呢,打下柏氏的江山不靠你妈,靠的是你爸和我们这些舅舅,靠女人打江山,你以为是唱杨门女将啊,还有啊,阿森,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妈,并不是你亲妈?”
“能不知道吗,我不是第一次听你们说了,你们是不是都恨不得我跟我妈闹翻,我爸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要把我妈也赶走吗?”
“这怎么是我们呢,是你爸自己写的遗嘱,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
“不可能,我爸生病以来,你们就鬼鬼祟祟的,这分明就是你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害我们一家,要不然就不会有这样的遗嘱……”
容发伤心地说“阿森,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亲妈是我最疼的妹妹,全镇最漂亮最能干的妹妹,她出事之后,你爸可以娶一个新老婆,我们可以另找一个让我们疼的妹妹吗,没办法找,我们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你想想,在老家的时候,你出了事,哪一次不是你的舅舅们冲到最前头。”
“是我妈冲在最前头好不好?我妈替我找老师,帮我打架,担心我不适应环境,跑到北京陪读,她不是冲在最前头,谁是?你们?”
“我们没有说你后妈不好,是,她对你很不错,但能像你舅舅们这样,把心掏出去给你吗,不可能的,装的,骗你和你爸的,她看你有出息了,才这么巴结你,生怕我们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故意不给我们接近你,疏远我们和你,我们想冲前头,也没这个机会。”
柏崇森说“舅舅,我不信我妈是骗我的,绝对不信。”
“你当然不信,她装得太像了,就像你爸,他也不信她会偷汉子……”容发冷笑。
“你说什么,你敢侮辱我妈。”他生气了。
“你去问你爸吧,柏崇林不是你弟弟,他的亲爸爸可不姓柏,也不叫柏荣,她不偷汉子,柏崇林哪来的?”
柏崇森愤怒了,举起拳头对着容发吼道“你胡说,你胡说!”
容发说“胡说不胡说,去问你爸,他为什么要立这个遗嘱,你明白了没有?你爸留给他们这对贱母子一点颜面,没有跟她离婚,让她净身出户,也没有把这件事扩散出去,这已经够宽容了,你还想他怎么样?”
“有证据吗,有什么证据吗?”
“当你爸是傻瓜吗,没有证据,他会这么做吗?”容发扔下一句话就走开了。
柏崇森痛苦地坐下来。
他无法相信。
对婚姻不忠,对于父亲来说,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因为他为了保护他的婚姻,拒绝过太多的诱惑,包括几个想傍大款的影视明星,为此,他被同行的人嘲笑过,挖苦过,排斥过,但是他一直坚守着。
对于他来说,这辈子,先后得到过两个女人全部的爱,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其他的女人,再怎么诱人,都与他无关了。
可想而知,如果他所忠于并坚守着的婚姻,却早已偏离了轨道,什么美满和幸福,根本就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虚构出来的,他会有多暴怒。
真的是这样吗?
柏崇森不信。
这个她一直叫着妈妈的女人,不可能这么做。
她排除了那么大的困难,才嫁给了他父亲,他没办法想像她这么做的任何理由。
可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容易失去冷静的人,没有证据,他怎么会写下那样的一份遗嘱?
只有父亲才清楚,柏氏集团走到现在,凭他一个人,根本做不到,甚至连起步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说,没有这个现任妻子,他恐怕还一直在小镇里做着小店老板,根本没办法开发出他的商业天份。
柏崇森在不安中走进了父亲的病房,父亲坐在躺椅上,在阳台处默默地看着外面的街景,容发则在旁边照顾着。
他记起来了,从前天开始,父亲就不再让母亲进病房了。
就是说,这份遗嘱,至少也是经过一天的沉淀之后,才在昨天立下的。
随后,容发给了他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最后一页上,赫然写着“经过我中心鉴定,柏荣与柏崇林无血缘关系”。
上面加盖有公章。
柏崇森脑袋嗡的一声。
然后,容发又给了他几张过了塑的旧照片。
几张照片,几乎都是一个富态的男人,在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其中有两张,男人的行为显得十分猥琐,而女人却在笑着。
而那年轻的女人是谁,他当然认识。
难怪他父亲崩溃,他也一样崩溃了,有好一阵他的脑袋都是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是这样?
为什么,这么一个幸福明朗的家,会突然之间,随着父亲的病情加剧,一下子变得如此灰暗,他的世界,真的是要崩塌了吗?
看着木然地在阳台上呆立无语的父亲,柏崇森的身上一片冰凉。
可怜的父亲,他才开始步入中老年,就得了这个病。
但是更可怜的是,他发现环抱着他的所有幸福,都是虚假的,几张纸和照片,把这个虚假直接戳破了。
不,柏崇森瞬间就恢复了过来,他不相信这份冷冰冰的东西,他问容发“你确定这是真的吗?”
“当然确定,看到公章没有?这都是权威认证的,具有法律效力,谁敢伪造?而且,这份报告,尤英菲已经看过了……”
“她说什么?”
“她没说什么,哭着走开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自己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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