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周围的人全都呆住了。
先不要说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更是一颦一笑便能倾倒众生的“帝都美王”呀,竟然、竟然,当众被、被、被一泡尿给浇了!!!
成玦也呆住了。
他生来高贵,不染烟火、不近庖厨,手触那奶气熏天、流着口水的幼童已是令他毛骨悚然,居然还尿在了他身上!他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间,又惊又气又羞又恼,瞠目结舌、欲哭无泪、天雷轰顶、五内俱焚……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一旁看好戏的公输鱼,暗暗凸鼓着腮,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了,方才憋住了没有大笑出声。
“咯咯咯……”那幼童却是自顾地笑了起来。
已然到达崩溃边缘的成玦举着幼童,手臂开始微微发抖。
赶在成玦彻底崩溃将幼童丢开之前的最后一刹,公输鱼一步跳将过来,一把将幼童夺下,转手塞入了后面那名还没回过神来的年轻妇人怀中,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哎呀,你这做母亲的,怎会如此不小心?竟是连自己孩儿都抱不住,幸得滕王殿下出手相救!还不赶紧叩谢殿下大恩?”
闻此言,年轻妇人方才反应过来,紧抱着“惹祸”的幼童,跪地谢恩,只是慌慌张张,也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谢、谢、谢……”
公输鱼故意只说滕王救幼童的“恩”,不提幼童尿滕王的“罪”,企图“避重就轻、蒙混过关”,然,滕王此刻脸色煞白,显然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关”。
管事掖奴注视着滕王的脸色,不由吓得冷汗连连,这里可是由他负责监督的,若要追究,他难脱干系,故,他思量着得赶在滕王发怒之前寻个扛罪的,便颤颤巍巍地站出来,冲着年轻妇人斥责道“你这民妇,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失规矩,唐突了滕王殿下!来……”
“人”字还没喊出来,公输鱼便又抢了话“来得正是时候!”
就见她跨出一步挡到那年轻妇人身前,朝着成玦,叠手一礼,“天气闷热,这一道清泉,可不来得正是时候嘛。而且,时近中元、鬼门大开,童子尿最为辟邪,近日滕王殿下带着工部为中元节之事操劳,进进出出的,再也不用怕被邪祟侵扰了!殿下,您好大的福气呀!”
公输鱼这一番说道,牵强附会、胡乱联系,直听得管事掖奴眼耳口鼻齐齐扭曲,却又因扯到了不容亵渎的鬼事,还扯到了滕王的福气问题,根本无法反驳,便也不敢再多言了。
如此,蹿上跳下的公输鱼、心机满满的管事掖奴、战战兢兢的年轻妇人,以及周遭那些等着瞧热闹的香客们,所有人都屏气凝声,看着滕王。或杀或罚,只待滕王一声谕令。
成玦放下僵直的手臂,压了压凌乱的气息,尽量不去低头看自己那一身的惨不忍睹。
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可是明白得很突然发声调开众人视线的是谁?在无形中以暗器令那年轻妇人站立不稳的是谁?让那幼童以如此精确的角度飞过来的是谁?点幼童穴位促其撒尿的又是谁?
公输鱼!!!
最后,成玦将目光钉在了公输鱼的身上,是如钉子一般的,狠狠地“钉”。
公输鱼面上是一脸的惶恐无辜,眼睛里则是掩藏不住的笑意盈盈。
正在得意间,万没料到,成玦竟是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至自己身前,
猝不及防,不由分说,
砰然入怀!
那撞击无声,却是撞痛了两副僵直的身躯,撞乱了两颗惶然跳动的心,撞蒙了满院凌落的围观者,撞碎了游荡于山间的初秋之风。
公输鱼瞪着眼睛,一刹愕然。
成玦的视线仍旧钉在公输鱼的眼睛里,已然穿透了最表面的那层盈盈笑意,穿透了内里为掩的层层陷阱与心机,触到了其隐藏于最深处的慌乱、迷惑,与悸动。
而公输鱼看成玦的眼睛,却是只能看到一层浮光叠影变幻如潮汐翻涌。她没想到成玦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不明白成玦为何会作出这样的动作。瞬间的震诧若飓风掠海卷碎了碧波,令她来不及作出反应,唯是僵在了成玦的怀中。
在他们的目光交汇处,有陌生的画面飞闪,却带着莫名的熟悉之感,若无形之影,似无音之声,仿佛置身于幽冥密境,无前无后,无始无终。
时间静流,空然横亘。不过刹那星火,却似越过了亘古洪荒。
远远地,空灵的山鸣声响起,扶旋而至,氤氲成风,抹去了一切浮华喧嚣,唯留下了一个声音——你,这是何意?
不知何人在问,也不知何人能答。
此刻,
公输鱼惶然,
成玦似乎也忘却了,
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
竟是那幼童“咯咯”一笑,撞破了此间诡异的静谧。
公输鱼蓦地回过神来,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眼光,慌忙从成玦怀中挣出,退后一步,叠手以礼,作请罪状“殿下恕罪……”
成玦也未作阻拦,只是视线微微游离,眸中星月一黯,突觉心中怅然若空。
但是下一瞬,他脸上便立时恢复了惯有的不羁神色,朝着公输鱼斜睨道“如何呀?方才你不是说这童子尿可以辟邪的嘛。这大福气,本王怎能一人独享,自然是要与尔等分享才是道理……”
闻听此言,众人先是一怔,继而也都释然了
原来,滕王刚才当众将一少年抱入怀中,如此怪异的举动,竟是因为这个——自己被尿了一身,弄脏了衣服,便要拉人垫背,将衣服上的尿沾染给别人,弄脏别人的衣服。
果然是“心智不全”,小儿郎一般的报复行径,荒唐得很呀……
“还有何人想要过来沾一沾此等大福气呀?”成玦斜挑着眼角,微微张开手臂,挺着满襟的“大福气”,朝向众人。
众人慌忙颔首躲避,生怕沾染到那重口味的“大福气”。
“好吧,既然再无人想要,那本王只好将这大福气带走了。”成玦最后又瞥了公输鱼一眼,旋即拂袖而去。
公输鱼一直躬着身、施着礼,哪敢再抬眼去看成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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