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王千里赴尸城与王妃共患难。
这戏本子写好了,说书人拿到后,不到七日,传唱到了整个储国。
风波的流窜速度总是比报马快,报马已经是快马,来到宫门口将密信交给宫廷守备,守备接过信,又是一路快跑,一个关递到一个关。
到了总管宗鸣手里的时候,皇帝气笑了。
“不必读了,必然没有孤知道的精彩。”
宗鸣点点头,将信收进自己的袖口里。
顾沧海负手而立,“能够替国家保卫边界的将军,能为百姓身犯畏难的王妃。”
那王爷呢?
“如此,十全十美的顾沧澜!却没有登位!”顾沧海咬牙切齿地说着这几个字,“王家遗孤确存于世?”
“回王爷,有一个私生子,如今不知去向,但有消息说,那阵子在小临京假扮镇王的,就是那位。”
顾沧海眼睛微微眯起,“如今人在何处?”
“入了黑狐,不知去向。”
一入黑狐,改头换面。
顾沧海眸光里透着十足的杀意,“找到,杀了。”
“是。”
“还有那个东方星回,我要她做我的皇后。”
宗鸣对着皇帝微微一弯腰,“皇上,东方家已到京都,据查,二老爷子他的一对孙儿,好似留在了东方星回的身边。”
“二老爷子东方德正?”
“是了。”
顾沧海一笑,“东方习染在京都风生水起之时离开,去到了什么湖未央?湖未央是哪个地方?”
“回皇上话,子辛省,边塞。与镇王所去的漠北,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那倒是离我们也近。”
宗鸣一笑,“皇上,不差的,子辛在版图最底下呢。”
“哦~派人去看看,如何。”
“极好。”
顾沧海哈哈哈一笑,挥袖入了屋子。
东方一家入京,朝野震动,皇帝更是特派了官员去问候,赏赐了不少东西。
“也不知道,这白家住我们的院儿,可住的习惯。”
二老太爷盘腿窝在椅子上,又补了句,“这地儿,也没个炕。”
东方德诚呛声道,“我们回去白家就回自家宅院了,这番赌局,可是你跟奇儿闹的,日后出了差错”
“哪里能出差错,你不信你那从小就聪明过人的孙女。”
想起来星回,老爷子就笑,“老头子我一堆宝贝呢,她若是不回来,我便送旁的人去。”
二老太爷笑眯眯,“你如此偏袒,你房头里那么多丫头哥儿,没得一个生气的?”
“由他们气去。”
京都,繁荣,平和,来往间,少有布衣百姓,皆是些衣饰鲜亮之人。
少说家里有一户生意,再者就是地主户,再往上,那便是无止境了,莫说官家子弟,总是皇帝穿着便衣晃荡其中,那也是认不出来的。
“京都!”
荣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和以往大不相同的神色。
她的舞台,她即将要施展所有颜色的地盘,她心心念念要到的地方,权势的冲突和地位的拉扯,这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画本子,而她,终要从一个不知名的路人甲,演到鼎盛之名。
“我听爷爷说,齐王回京后,对咱们家的事情只字未提,好似是被镇王给威胁了。”
荣和托腮看着荣舒,只觉得这个妹妹现在眼神过于犀利。
“五姐去了如此危险的地方,若有万一我们恐怕回不去小临京。”
“临京如此繁华,为何要回去。”
荣舒一笑,是啊~那就不回去了。
她不说话,荣和也不再提问,看了眼坐在屋子里偷的张思。
“娘她”
“既然爹放过了她,那娘就不会有危险。”
白家的事情败露,那个马车夫在他们到达京都的那一晚,出现在东方默奇的书房里,交代了一切。
虽早有预料,可东方默奇还是心里隐隐作痛。
“大哥此举,无非就是因为家主之位。”
老三脸色显出疲态,“二哥,让爹和二叔做主吧。”
“好。”
就这事儿,星回并不知道,顾沧澜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不重要。
老大屋子里,到底还有个亲孙,东方星耀被带走的时候,人喝的烂醉如泥,问他身边的同窗,皆是不知这位兄弟发生了什么事情。
问星朔,星朔含糊其辞说,这事儿,得要大哥自己说出来才成,我若说了,他必与我拼命。
老大房如今不敢再生事端,老爷子也是瞧了星耀的面子,才放过他们夫妻两。
而张思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在李心染投诚东方家,她来回游说之时,就已经动了心思,李心染不傻,当家媳妇说了几句话,老爷子也就作罢,交给东方默奇自己做打算。
这不如今跟囚禁一般,也就两个女儿每日地能过来。
“娘,等我和姐姐嫁了高门,你作为我们亲娘,必然不会再被这般对待。”
这是那一日,荣舒对张思说的。
变故,时常在发生,可到底临京的一切,对于漠北之地而言,过于奢靡,对于东方星回而言,更是虚无缥缈。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想要去过京都。
皇帝在哪她不在哪,离得越远,越好做人。可如今有个要做皇帝的,却跟在她身边,搬尸体,喂药给幸存者,脏活累活都干了,还不让自己干,东方星回这只小乌鸦,成了每日坐在屋檐下指挥的头鸟。
“小乌鸦,谢谢你。”
女孩儿并没有被感染,这若是放在星回的时代,这样的人是要被抓到实验室去抽血的,星回对着小女孩点了点头,“也谢谢你,这么坚强。”
女孩不知道什么叫坚强,她只是记得娘说的,遇事不慌,不闹,你就会有出路。
如今这个小乌鸦就是从出口进来的神鸟。
“小乌鸦,你什么时候,带我们离开?”
“等到这里,没有尸体的时候,我们就要离开了。”
“我能跟你一起走么?”
星回一笑,抬起手,指了指一只特别高大的乌鸦,他的衣服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的乌鸦帽子也不一样。
“看到那只大乌鸦了么?”
女孩点点头,“最漂亮的乌鸦。”
“对了,你去问他,问问他,能不能带我们走。”
安顿流民。
她心里有一套方案,可她不想如此便宜地给了顾沧澜,哪怕那个男的如今正在为她犯险。
“王妃,眼下博城已经开始做最后收尾的工作”
“让扶燃道长先带人,去到下一个地方,收尾我跟王爷完成后,去另一个城镇,这样快些。”
“是,王妃。”
顾沧澜牵着小女孩的手过来,她看到星回眼睛里的笑意,便是把这几个月的疲惫都给扫没了。
“时日过得很快,要带这么?”
“王爷有了我,脑子都懒得动了。”
这一句好似娇嗔,顾沧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星回起身来到女孩跟前蹲下,“漂亮乌鸦怎么说的?”
“漂亮乌鸦说,小乌鸦才是老大。”
“那我不带你走,你会恨我么?”
女孩想了想摇了摇头,“小乌鸦,娘说过,给一升的米是恩,给一斗的米是大恩。”
“你娘真好。”
这会子的星回,笑容温柔,眼睛里尽是光,“你想变成乌鸦?”
“嗯!我要成为像小乌鸦这样的人,我也要救人。”
“做我们这种乌鸦,很可怕哦,随时会没命的。”
“小乌鸦,你不怕我也不会怕,我知道小乌鸦也是个女孩子,也是个力气小小的,怕疼的女孩子。”
星回的心一颤,我力气不算小~也不怎么怕疼,但我,确实是力气小小的,怕疼的女孩子。
她特别想抱一抱这个小娃儿,她乖得自己心里尽是酸楚。
这么乖,娘对你不好吧,娘对你的好大概只有那几句话了。
我没爹没娘,也是这么乖的,我师父说我,乖得他都害怕。
“你要记住你娘说的话,每一句都记住,但不要每一句都觉得是对的,等你长大了,看的人多了,就会有自己的话告诉自己。明白了么?”
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乌鸦给你个机会,让你救人。”
“真的么!”
顾沧澜走过来,“你先去玩。”
支走女孩,顾沧澜微微低头看着星回,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星回眼里的哀泣,悲悯,这从没有在这个姑娘眼里流露出来过得情绪。
“想母亲了?”
“我娘走得早,旁人自以为我想念,可其实,对于我娘,我记忆最深的,跟她一样,就是那么几句话。”
顾沧澜想问,那几句,却没有敢问出口。
星回起身,拍了拍手,“黑狐收女娃儿?”
“嗯。都收。”
“也是,有些任务,女娃儿出去更方便。”
顾沧澜不着痕迹地点头,“是跟土豆有关么?”
星回乐了,“王爷好几个月没喝到奶茶,可馋?”
“你不馋我,我便是不馋的,带兵行军,一两年吃不上一口肉,便也毫无怨言,眼下光景,比打仗”
惨烈。
“跟打仗必然没得比,你听过扶燃道长的一句话么?”
“什么?”
“灾祸分二,一是天要你走一遭,你且安心去吧。二是,人不让你活,你若能活,无论如何也要活。”
扶燃自然是听到了星回说的话,一愣,他说过类似的话,但王妃说来,更加戳了他的心窝子。
摇头叹气,“此间炼狱非地狱,刀剑渡人之地,才是地狱。”
顾沧澜看了看四周,脑海里显现出战场的情景,身子僵了僵,星回要告诉他什么。
“天灾,它至少是公平的,管你王侯将相,来时无人可挡。”星回抬头看向顾沧澜,“王爷若登帝位,可有别的想法?”
“暂无。”
“那就好。”
她不是反对战争的人,作为国家间谍,她最为敏感的,是入侵。
年代不同,对于入侵他人民族家园的国家,东方星回会报以人间最恶毒的诅咒和自己最狠辣的手段,报复。
“要不是我手段太毒,也不会被封刀啊。”
她突然这么感慨,边走边摇头,顾沧澜跟上,说了句,“今日就到这儿吧,尸体只能从地底下挖出来了,也不是很好找。”
“坟包还不好找?”
“还有随便埋的,也是想将生人和死人隔离吧。”
星回脚步顿住,“这样的,若是找到一个,就在周围附近开始挖,死人坑,不会只有一个尸体。”
顾沧澜回神,“对!”
死人坑,他居然连这个都忘了!必有一个地方,从一开始就在埋那些因为瘟疫而死的人。
“发告文,但凡瘟疫而死的尸体,一律烧掉。”
漂亮乌鸦帅气的转身离开,星回小步子回到屋檐下的椅子上,又坐了下来,乌鸦服宽大,一坐下整个人就好似瘫在椅子上,就像乌鸦耷拉着翅膀一样。
露着自己尖锐的嘴巴,和一双晶光璀璨的眸子。
扶燃收拾药品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王妃身边的丫头倒是聪慧,配药顺序记得一个不差。”
星回笑笑说道,“我多聪慧她多聪慧。”
毕竟也是白夫人教出来的丫鬟。
背起药箱,再看了眼这片荒地,他对星回说,“我收回那句,这是片死地的话。”
“道长自己保重。”
“王妃才是”
星回摇摇头,“我有人护着。”
道长哈哈哈一笑,“王妃慈悲。”
便转身离开。
痞子道人是顾沧澜和星回那个画本子里的一个鲜活绝色,可这是误传。
“他心怀苍生,渡人济世,生无牵挂,故而成了别人眼中的痞性。”
顾沧澜回来,听到星回如此评价扶燃,想起她当初落地有声的一句,“去找道士。”便开口询问,“为何,是道士。”
“王爷信道么?”
“不信。”
“那便不用问。”
顾沧澜乐了,“你信?”
“我不信道,但像扶燃这样的好道长,我十分信任。你可知道,第一次遇到伏击之时,那扶燃道长的拂尘,比刀剑还要锋利,我问他,为了我杀人,可也算犯忌讳?”
“为我杀人,可也算犯忌讳?”
扶燃那染血的拂尘一扫,“他们若杀了你,我便是杀了千万百姓,杀一人,与杀千万人,同罪。”
顾沧澜问,“他的意思是,那千万百姓的命,跟一个杀手的命,一样?”
“所以王爷也不适合信道。”
“怎么说?”
“杀一人,他犯杀业,我死了,便是他杀了千万百姓,也是杀业,罪责他自是要担下的,但他选择百姓,所谓同罪,不过是告诉我于道士而言,杀业只有没有,和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