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站在榻旁,静立不动的看着,不可思议道:"观音婢,你觉得身子如何?"
"好了许多。"长孙皇后道:"就像是大病初愈似的,身子都轻快了,只是觉得饿,再让人取一碗粥来。"
长孙皇后可没有这么多扭扭捏捏,此时很是,豪爽。
李世民:"……"
"噢。"
长孙皇后仿佛想起了什么,蓦然道:"陛下,臣妾能够痊愈,想来多亏了御医们的施救吧!
我们是天家,理应知恩图报,这些日子,都是谁在旁救治?
臣妾这几日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陛下一定要好好的赏赐啊,似这样妙手回春的神医,千万不可亏待了。"
说着话,她的目光,瞥向角落里的几个御医。
御医:"……"
这就尴尬了。
为首的老御医虽然觉得长孙皇后夸奖自己,却颇受之有愧。
终究,自己和御医院的同仁们忙活了这么久,也不见娘娘的病情好转。
现在想要争功,实在不好意思。
可是话又说回来。
虽然御医院没有治好病,可是忙碌了一个多月,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那李治干了啥?
那九皇子不就是煎了一副药么,我们御医院还开了几十个方子呢!
他只煎了一副药?
他每日呆在这寝殿里伺候了吗?
都没有!
我们呢?
我们是殚精竭虑,一个多月,日夜不眠不休,都瘦了七八斤了呢。
不过,还是得谦虚一二才是。
这老御医咳嗽一声道:"娘娘能够痊愈,实在是值得恭喜的大好事,臣等下人,哪里有功劳啊,不过是尽心竭力……"
他才说到这里,长乐却蓦然呵斥、打断了他的话:"知道自己没有功劳,医术平庸就好,这里也已不需要你们,都快退下吧!"
老御医:"……"
长公主,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几个御医觉得,很憋屈。
只是,却又听长乐添油加醋的道:"母后,你这病,其实是稚奴救治好的,他与孙神医来给母后看了。
看过后,他与孙神医一起研究了半天,然后煎了一副药,是稚奴与孙神医一块亲自煎的药。
只一剂药,母后睡了一夜,便大好了。
至于这些庸医,我素知他们没个用处,忙活了一大通,害母后吃了这么多药都没用,反而耽误了病情。
早知道如此,就该一早就请了孙神医和稚奴来,母后还何须受这么久的苦!"
然后,长乐就不悦的哼了一声,才跟着又道:"我看这宫中的御医,是该换一换了。
他们在宫里日久,医术不但没有长进,反而只学会了油腔滑调!
这是关系着性命的事,不可小视了,理应招贤纳士,招募一批新的名医来,取而代之。
我看不如把大部分年龄大的都遣散了,留下年轻的,都送到小九弟那大唐医馆去做学徒,跟着孙神医学本事!
那第一批去作学徒的,经过这大半年的学习,也都可回来了,大病治不了,小病还不会治吗?"
老御医:"……"
砸人饭碗是很可恨的啊!
可若是砸他们饭碗的乃是长公主,可就全然不同了。
几个御医面上挂着尴尬笑容,却是不敢说一句不是,只能木然站在一边。
长孙皇后听着,惊讶道:"是稚奴?"
她这是旧疾,反复的发作,每到冬日,便咳嗽不止,呼吸困难!
今年病得就更加重了,她甚至还以为自己要熬不过今年,终究连这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
可现在听来,这李治竟只一副药,便痊愈了个七七八八。
她道:"这稚奴的奶爸,竟还擅长这个?陛下,这样说来,稚奴倒是臣妾的救命恩人了啊!"
李世民在一旁心里有数,此时见观音婢身体大好,心情也大好,哈哈大笑:"稚奴是你的儿子,他救治你,是该当的,说救命恩人,就太见外了。"
长孙皇后却是极认真地道:"话不可这样说,若是如此,岂不寒了孩子的心?来人,快,去请稚奴过来。"
高阳其实一直就在角落里,她不喜欢这个时候凑上去表现出自己如何喜悦,只是心里暗暗欢喜,可又看了一眼长乐,神色略略黯然。
姚公公进殿,本是想要通报太子和长孙无忌来了,此时却懵住了,现在听说要传李治来,便也只好又匆匆出去!
他一路小跑,迎面撞到了在外头的李承乾和长孙无忌,李承乾先是看到几个御医如落水狗一般摇着头出来,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要出大事了!
李承乾再顾不得等姚公公通报了,箭步冲进殿去,嘴里发出哀嚎:"母后,母后……"
可是才进去,却见母后端端正正的坐着,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李承乾吓了一跳:"呀,有鬼。"
李世民在一旁,只恨不得,当时就掐死他!
长孙皇后轻皱眉头,却没有不悦,而是温声轻斥道:"太子,你怎么还是咋咋唬唬的,不要一惊一乍的。
本宫的病,已是大好了。
你来,我瞧瞧你,你又消瘦了。"
李承乾这才上前,看着自己的母亲,方才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随后跟来的长孙无忌,庆幸万分!
在担心完自己妹子的身体之后,他又听到妹子说起李治,心里又是一惊!
李治救好的?
这个小子,他的奶爸真是什么都懂啊!
有此神术,何愁将来不能简在帝王心呢?
自己的妹子是最知道知恩图报的人,单凭这个,陛下也许会认真考虑李治了吧?
若九皇子做太子,那是最好了,至少长孙家就不会缺钱了吧!
长孙皇后又吃了一些粥,已是彻底的恢复了气力。
她整个人精神好了起来,脸色也看着好多了,虽然偶有咳嗽,不过却是缓解了许多。
长乐在旁,不断说起李治,当然,这都是从高阳那儿得来的二手消息!
"母后,本来我以为是孙神医治好了母后的病,可是孙神医却说主要还是稚奴出力最大,他只是把关、确认的,而真正的辨‘证’者,还是稚奴。
因为稚奴居然把他奶爸给他的医书上的所有有关气疾的表现、症状,全都看了一遍,有许多记得还相当熟。
孙神医还说稚奴已经领会了他奶爸给他书里的最重要的中医理论——辨证。
孙神医特别提到说,中医治病诊断不是靠症状的,而是在一堆症状上总结升华出来的东西,就是所谓的‘证’,根据证来用药。
同一个病情,伴随的症状表现不同,用药就不一般。
这是孙神医以前不懂的,在稚奴第一次见到孙神医时,稚奴就把这个理论讲给孙神医听,当时我们许多人都在场,就是稚奴要成立大唐药盟、推广他奶爸的中成药、召集我们开会时说的,当时就把孙神医吸引住了。
所以,现在稚奴已经对母后的气疾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他认为母后的气疾有两个层次,一个是先天遗传的,这是没法根治的,但却是可以控制不复发。
另外一个就是这次母后反复复发的,这个是后天的病,是因为母后的哮喘而导致身体虚弱,受了风寒一直没有得到正确的医治,结果就拖成了老病根。
只要把这后天的疾病根治了,那么母后,以后只要多注意保护好自己身体,就不会再有大碍。
孙神医还说,在这一点上,在全大唐所有医生中,稚奴对气疾的认识,是大唐第一人,没有人能比他认识的更全面。
如果稚奴潜心专攻医术,稚奴以后的成就估计几百年后都没有人能超过他,就如同他的诗文一般。
母后,你看孙神医对稚奴的评价高不高?"
长乐又道:"我虽在宫里,可外头的事,却知道不少。有了稚奴在,就不用担心母后的旧疾。
世上有许多自称才子的人,不过是吟诗作对的本事,这并不算能事,正如稚奴所说,诗文能比得了粮食吗?诗文能让人吃饱不饿吗?
他的诗才极好,但是却从不骄傲,也很少作诗,小小年纪,竟有这份不争强好胜之心,实在太难得。"
她显然忘了,自己也是小小年纪了。
不过大唐的公主很早熟,又因为是天潢贵胄,当然比更多人见多识广一些,更何况她还是长孙皇后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