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贞观十年的春天就要来了。
李世民终于眉头舒展、放下了好几桩烦心事,特别是经过三省和户部的辛苦努力,物价总算平抑了,他总算可以轻松一下。
此时,他吁了口气道:"朕本是担心物价上涨而荼毒民生,生怕这个年不好过,现在,多亏了戴卿家。"
戴胄就道:"陛下,臣有甚么功劳,不过是亏了房相指挥若定、运筹决胜,还有下头各市市长和交易丞的尽心竭力。"
李世民心情轻松,微笑着悠悠然端起了玻璃杯,呷了口茶——稚茶中的顶级龙井。
嗯,没有一个儿子让朕省心啊,老大如此、老三、老四,就算那最小的小九也不是个好东西!
那几桩麻烦事,朕都处理好了,今天得好好找李格、李治这两个儿子算算帐了,你们不是说物价没有平抑吗?
但如今朕不是做好了吗?
看你们还能怎么说?
片刻之后,有宦官进来道:"陛下,吴王李格与晋王李治都到了。"
"叫他俩进来。"李世民便将微笑收起,脸又扳了,以示很生气。
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互视一眼,而戴胄则是面无表情,他们三人心如明镜,怎么会不明白,这又是陛下在演戏给他们这些臣子们看呢?
很快,李格和李治二人进来,这一次倒是李格抢了先,忙是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嗯?
怎么这一次,李治反应这么慢?
以往的时候,都是他最先跑进来气喘吁吁行礼的啊?
李格觉得奇怪,侧目看了李治一眼,却见李治等他行过了礼,才慢吞吞的双手抱起。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听了李格的话,却已大喝道:"你这逆子,还有脸来。"
然后,李治才用如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道:"儿臣见过父皇。"
当然,这句话是只有李格才能听到的。
而李格无端被骂了一句逆子,又说你还有脸来,李格就有点不太乐意了。
这不是父皇你叫我来的吗?
怎么现在又成了我还有脸来?
李格就道:"父皇召儿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治已站在了一边,宛如一个傻瓜一般浑浑噩噩,仿佛眼前的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李格这番话,就带着几分刺了。
李世民说你还有脸来,而李格的回答则是父皇你找我来有何事,这等于是故意反击李世民此前对自己的诘问。
当然,这个反击很隐晦,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
可李世民是多聪明的人,一听即明白,当即皱眉,欲斥责他,却又不好发作,而是冷声道:"这份奏疏,可是你所奏的吗?"
李格其实心里挺紧张的,只是李世民问起来,他在想,怎么父皇不问这是否是你和李治所奏,只一个你字,怎么好像只针对我一个人呢?
但是,形势比人强,李格也只好无奈道:"是,正是儿臣所奏。"
李世民就板着脸道:"市场物价,朕已经查实过了,你的奏疏里,完全是子虚乌有;房相与户部尚书戴卿家,这些日子为了平抑物价殚精竭虑;你身为皇子,不去体恤他们,反而在此阴阳怪气,莫非你以为你是御史?"
这番话很重。
李世民所气恼的是,你李格就不应该做御史的事,而是应当各司其职,安守自己的本分,哪怕是有觉得不对的地方,也不应该上奏疏,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说。
李格一时无词了。
父皇,你这是要找后帐吗?
你真以为物价已经平抑了吗?
想及此处,李治马上辩解道,"父皇,这事是因为三哥担心,若只是私下奏报,无法引起父皇足够的警惕,终究,这关系着无数黎民百姓的福祉,所以,三哥才决定上此奏疏,引起父皇的注意。"
李格心里想,是了,九弟说的没错;
可随即,他又疑惑了,不对啊,怎么听九弟的口气,好像是他小九完全置身之外一般?
明明是九弟你要孤王上奏的,这分明是咱们兄弟两一起联名上的奏疏啊!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则是对视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有所思;
戴胄脸色不好看,他觉得吴王殿下仿佛专门针对自己。
你吴王殿下,现在就能对我横加指责,若是做了皇帝,岂不是还要罢黜官职,甚至将来某一天还要收拾我?
要知道,贞观朝的大臣,可不是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读死书的酸书生。
就说这戴胄吧,也是个猛人;
当初隋朝的时候,他也是镇守过虎牢关,亲手砍过人的;
他脾气很不好,是个经常敢于顶撞李世民的主。
李世民眼角的余光瞥了戴胄一眼,心里只觉得吴王李格实在是不懂事,这样的大臣都得罪了,你将来怎么治理封地、治理国家?
难道非要像那隋炀帝一般,最后弄到众叛亲离的程度吗?
李世民猛地,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李泰来,心里在想,若是李泰在此,一定不会得罪大臣吧……
前几日,扬州和越州又有奏报来了,说是李泰体恤扬州和越州的大臣,一些公务上的事,他尽力亲力亲为,为各州的刺史分担了不少公务,各州的刺史很感激越王,纷纷上奏,表示了对李泰的感激。
不提李泰有没有其他的问题,单说他团结臣子方面,这小小年纪,就已对此谙熟于心了。
况且,这个年轻的儿子又远离了长安、阔别了朕,李世民心中情不自禁生出了舐犊深情,竟不自觉的开始想起了李泰的许多好处。
这便是人性!
人性就是如此,儿子在眼前,总是嫌得要死;
而对远方的儿子,就开始担忧了,生怕他吃了亏,挨了饿,受了冻,还会想起以前他的种种的好。
李世民绷着脸道:"到现在,李格你还如此认为,这不是无中生有吗?难道非要朕今日狠狠收拾你,你才愿意认错?"
李格一听,不对劲啊,怎么就单单是我了?
这时,李治则立即道:"父皇,三哥无过啊,还请父皇三思。"
李格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越听越觉得不可名状。
李世民冷笑连声:"好,很好,既知错还不改,朕今日若是再这样姑息下去,谁知道你这孽子要做出甚么事来。"
"父皇啊。"李治痛心疾首:"父皇责罚儿臣好了,三哥何错之有?"
李世民猛然大喝:"还敢抵赖!来人!"
李格打了个激零,他好像也没说甚么啊,怎么就成他抵赖了?
好吧,不就是认错嘛,那就认了,他正想要说……
恰在此时,李治又道:"三哥的初心,是害怕户部这样的行为,扰乱了市场,父皇却要责罚他,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儿臣以为……"
数十禁卫已按李世民的命令,冲了进来。
李世民直接手一指李格,毫不含糊地道:"将他拿下,绑起来,朕要亲自痛打,今日不打这不肖子,将来误我天下者,必是此人。"
李格无语半天。
李治一下子不吭声了。
李世民蓦然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了李治的身上,又道:"还有这个小九,也不是好东西,一并拿下。"
李治有点懵圈,咋又跟我有关系了?
他迷糊起来,不是说好了打三哥的吗?
"父皇,父皇啊!"
李治毫不犹豫哀嚎:"儿臣知道自己错了!"
这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奶爸教的!
李格打个激零,这才醒悟,父皇很生气啊,我也得赶紧认错才是。
谁晓得李世民,这时已经说:"你还知错,倒是孺子可教,李格,你,真是太叫朕心寒。"
李格又无语半天,我也是想认错的啊!
但此时,显然已经没有李格插话的机会了。
"父皇。"
李治道:"父皇就算要痛责三哥,也应当有个确凿的理由吧,父皇口口声声说,三哥这道奏疏乃是无中生有。
敢问父皇,这是怎么子虚乌有了,若是父皇如此一意孤行,真的信任户部,那么不如父皇与三哥打一个赌如何?"
打赌?
小九儿这个小家伙实在胆大包天,你让大唐皇帝和皇子李格打赌,你莫不是开天大的玩笑?
还没等李世民有所反应,李治却是继续道:"若是三哥无中生有,三哥愿将所有盐田湖的股份,统统充入内帑;
不只如此,儿臣这里也有三成股份,也一并充入内帑,可若是三哥的奏疏是对的呢?
若是对的,三哥当然也不敢贪图内帑的钱财,那么就不妨,恳请父皇准许三哥设立新市。"
新市是神马,李世民没搞明白,不过,李格在盐田湖有二成股份,再加上李治的三成,这绝对是天文数字!
这是一个超级诱惑啊!
以至于李世民也怦然心动了,也不去追问甚么是新市,只想着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