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着这"稚茶"茶水,有点得意,这最小的儿子对朕这皇帝老子、真的没有话说,很有孝心,对他母后也是。
他遂催问身边的人,李治起了没有。
宦官就说小王爷正在带着吴王李格绕着庄子跑步。
李世民面带微笑:"小九小小年纪,作息还是极有规律的,少年人晨起操练,并不是坏事。"
宦官却是显得欲言又止。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想说甚么?"
宦官道:"奴听这里的仆人说,小王爷平日都是日上三竿才起,不过,他虽然起得迟,但仍然打拳跑步,今日倒是稀罕,起得很早。"
李世民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宦官多事,拉下了脸道:"去将小九叫来。"
李世民就这样不徐不慢、悠悠想着甚么心事。
倒是可怜了房玄龄、戴胄等人,在李世民的寝室外面屋檐下继续候着。
不多时,李治和李格二人进来,想必是晨练缘故,所以二人精神奕奕,头上还冒着热汗,二人行过礼。
李世民也不点破李治晨练的事,只是道,"小九,你来,此茶是特级龙井否?"
李治便笑言:"当然是了,不过不是奶爸给的,这是儿臣在盐田湖所制的茶,茶叶是从余杭运来的,平日儿臣在此就喝这样的茶。"
说到这里,李治压低了声音:"儿臣还打算将此茶上市呢,不过余杭那边的产量还是有点少,还得再让人去寻觅好的茶山,有了好的茶叶,预先购买下来,而后制出一批再行上市。"
李世民便乐了。
盐田湖的买卖,宫里都有一份,原来这东西也能上市?
李治仿佛早料到父皇看到能挣钱,就会很高兴。
这是当然了,就算是皇帝他也会为了内库空虚、国库没钱而烦恼啊!
他乐呵呵道:"过些日子,儿臣就打算,打着贡茶的名义卖,当然,三哥也有此意。"
李格无语,愣愣发呆。
李治又道:"现在父皇喜欢,那么这贡茶之名便算是坐实了,过几日,儿臣送一些这样的茶叶入宫,孝敬父皇。"
李世民便高兴笑言:"好,好的很,小九就是有孝心。呃,房卿家他们回来了吗?"
随侍宦官见陛下询问,忙道:"已经回来了。"
李世民端着玻璃杯,玩味高涨地呷了口茶;
他发现这茶,初品时味道寡淡,可多喝几口,即口齿生津、浑身通泰,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逸。
嗯,跟奶爸送来的,口味上差不多,果真好茶。
他虽问了房玄龄等人回来了没有,却又看向李治:"这种新茶,未来当真有利可图?"
李治道:"父皇,可听说过茶瘾吗?"
茶瘾?
李世民错愕。
这倒是没听说过。
自从李治给了他十斤特级龙井后,他没事就喝几口,是天天喝,并且李治后来又送了他一些。
因为,他会有事无事,就召集几位重臣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谈谈心,那茶叶就消耗大了。
然而李治总是能定时给他送来茶叶。
所以,他怎么可能有中断喝不上的情况存在,因此,他才不懂甚么叫作茶瘾啊!
他只是觉得这茶越喝越好喝,入口生津,口齿留香,心情也会变好了。
只是,他那有时间琢磨这是甚么现象呀?
李治道:"只要喝了儿臣这茶,是很容易上瘾的,若是几日不喝,便浑身不舒服。
儿臣在老余身上做过实验,先是使其致瘾,此后让他几日不喝,那时他便浑身不适,总觉得欠缺了神马。
此茶只要推出,一定能流行天下。
何况,在儿臣看来,此茶除了口感比市面上的茶水要好,最重要的是,冲泡起来极其便利。
和大唐以前的煮茶和煎茶比较,不知方便了多少倍,这样的顶级茶叶,若是都不能流行天下,那就真没有天理了。"
李世民颔首,李治的话令他很是信服:"这样说来,这个茶,也可上市?"
李治很肯定地点头道,"是。"
李世民登时问,"若是茶叶能上市,是否这茶林也可上市?"
李治一愣,欣喜地看着李世民,他蓦然发现,父皇太聪明了,居然懂得举一反三。
李治咳嗽道,"理应如此,当然可以。"
李世民便神动色飞、兴致勃勃,言,"以前,隋灭了南陈以前,那南陈在江南西道有大量的皇庄,得无数山林之地,因为这些土地无法耕种,所以一直为南陈皇家的土地。
隋灭了南陈以后,此地,也就变成了隋朝皇族所有,而我李唐取隋而代之,这地,当然也就成了朕的了。"
说及此处,他的眸光又亮了几分:"而恰恰这些土地,广植的就是茶树,产出的也是茶叶,而且那里丘陵极多,却不知是否可供你这茶叶之用。"
李治咯咯笑言:"好啊,好啊,只是这茶叶,要看成色,还分等级,父皇你让人送来,儿臣炒出来试试口味就知道了。"
李世民颔首:"如此甚好!"
这时,他才对站在墙边的一个宦官道:"去,将几位卿家请进来。"
房玄龄、戴胄等人在屋外候了一夜,身心疲累;
此时终算听到李世民相招,也顾不上自己的腰酸腿痛了,艰难困苦小碎步挪了进来;
便见李世民乐呵呵的瞧着他们:"房相、戴卿,朕令你们所购丝绸,买回来了吗?"
于是乎,众人本是疲惫不堪的脸,又苍白了三分,大家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只惭愧的垂着头。
李治眯着眼,装傻问:"咦,怎么没有买回来?"
"陛下,臣万死。"
房玄龄铁青着脸道:"这是臣的过失,臣在中书省,为平抑物价,竟出此下策,臣却万万想不到物价竟上涨到了这样的程度。"
房玄龄带了头,戴胄也丝毫不打盹地认错。
这就是大唐臣子们光明磊落的地方,有错立刻承认并且”立正”,包括那程咬金也是!
"是臣的错,臣真是罪该万死,这错误主要在臣,哪里想到平抑物价的举措,竟是南辕北辙了!
本以为已经遏制住了东市和西市物价的上涨,甚至还昏了头,为此而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高明。
哪里知道,因为臣的失当,令这物价竟然更加高涨了。
臣侍奉陛下,蒙陛下垂青,委以户部尚书的重任,无有寸功,今日又犯下这滔天大罪,唯有以死谢罪。"
他今日早没了当初的咄咄逼人的强势,只是面白如纸,万念俱焚,眼眶通红着,落下老泪。
这倒不是他演戏假装流泪,实在是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已让他羞愧万分,此时是真心诚恳悔过。
李世民方才还面有微笑,可下一刻,脸色竟变得格外凝重,啪的一声,将玻璃杯重重的拍在案牍上。
他狠厉的看着自己的臣子们:"你们已去过崇圣寺了吧,感想如何?朕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是否对你们有所触动,但朕要告诉你们,朕深有感触!"
众臣个个打了个激零,又继续垂头,一言不发。
李世民板着脸,痛心疾首:"朕不知你们看到了甚么?但朕来告诉你们,朕看到了甚么,朕看到,物价高涨,民怨沸腾;
朕也看到了无数的庶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朕看到街上到处都是小乞儿,看到半大的孩子赤着足,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为了一个碎蒸饼而欢呼雀跃。
朕看到那茅草的房里,根本无法遮风挡雨;
朕看到无数的庶民,竟居住在那茅草和泥巴糊的棚子里,不见天日!"
房玄龄等人一个个大气不敢出,此时再不是房玄龄和戴胄知罪了,便连长孙无忌和李孝恭等人,也都被吓着了。
李世民哀叹道:"朕总是在想,天下太平了这么多年,百姓固然艰苦,可朕这些年在朝,总不至让他们贫困至这样的程度。
朕看各位爱卿的奏疏时,虽偶尔有说到民生艰难,若非昨日亲眼所见,却还是无法想象,竟是艰难至斯!
朕以为各位爱卿都是才智出众的贤材,有了你们在朝,固然不至令天下海晏河清,却也不至于,让这天下庶民穷困潦倒至如此程度。
可朕还是错了,大错特错!"
李世民方才略显哀伤的脸,蓦然怒形于色,训斥道:"朕现在只想问,这高昂的物价,你们打算怎么抑?"
众臣战栗,俱都无言。
怎么抑?
还能怎么抑?
此前不是已提出怎么抑制的办法了吗?
可是,它行不通啊!
这办法已是我们这么多人商讨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啊!
现在,现在还能怎么抑?
古书里,就没有关于类似事情的记载啊!
这肯定是了,古代人怎么能懂复杂的金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