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亦是有足够的智谋。熊知翁这人就是把这局势看得透彻,将她话中的各种关系联系起来,做出利己之事,他与万盛兰相交甚浅,除非是对他有好处,否则他又怎会同意。
熊知翁察觉出了万惊鸿的不一般,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就知晓,此人将这天下大事看得比他还清楚。如今她还小,若是他日成长后,会成什么样,难以估计。像她这样的人,若是此时不帮,那日后便是会在他对面,对上如此狡猾之人,熊知翁心中也是难以把握。
而此时,他帮万盛兰一把,作为交易,万惊鸿便站在了他这边,万府能站在他一遍,局势也不会偏苏相太多,苏相之后对他方进行打压时,他也不妨相信这个聪慧过人的小姑娘。
百利而无一害啊。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想的轻松,而万惊鸿却不似表面如此沉着。她来此一番说辞,对与熊知翁了解甚少,更是堵了一把,她将所有的利害完完全全、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若他不是一个愚人,定能听得懂;可若他的确是个大智若愚的人,那这一次冒险,结局则会完全相反。
走出熊府的时候,万惊鸿暗暗松了一口气。
万府与柳府相距不远,她回府的时候马车路过了柳府。
彼时街上的寒风将马车窗帘吹来一角,她正望着窗外,突然柳府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她微微抬起了眸子,视线黏在了柳府门口的牌匾,直到消失在眼角的余光中。
街上人声鼎沸,除夕之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摊位商铺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路过来往的人脸上皆是愉悦欢喜。
万惊鸿抬头,微眯着双眼,看着天空,天色越来越暗沉,与这欢快的人间毫不相符。
除夕当晚,万府齐聚一堂,吃了一个团圆饭,其上主人,其下仆人,皆是除旧迎新,洋溢幸福,欢快不已。
府中张灯结彩,花灯各色各样,灯火通明,已至深夜,却无人入眠,姐在府中庭院里等候新年的到来。万府除夕会在庭院中放上爆竹烟花,以这炮响来驱走去年的不快,迎接今年的好运。
万惊鸿对于这热闹的氛围,并非很想去参与,用完晚膳后,便借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回到自己的院中了。
回到房中,屋里屋外都是灯火通明,她遣散了丫鬟们,独自进了房间,屋中的煤油灯未曾点亮,但外面的火光足够看清屋中的摆件事物了。
万惊鸿在微弱的光线中,走到了窗前的桌前,拉开了柜子,将里头的小匣子取出,而后推上柜子,又绕回了正中间的桌前,自行倒了一杯茶水。茶水早已凉透,味道也有些泛瑟,她却丝毫没有在意。
拿出匣子中的药丸,正要往嘴里放时,突然外面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竹声响,烟花礼炮冲向天际,刹那间绽放出美丽绚烂的光芒。映在屋中的窗上,直直打在了她的脸上。
万惊鸿转头,抬头看着闪烁的窗户,忽明忽暗,整个人流光溢彩。
片刻,又偏回头,将手中的小药丸放入口中,再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凉茶,仰头就尽数咽下。
那些礼炮烟花还未停下,直直打在她的悲伤,万惊鸿逆着光芒,整张脸在浓浓的黑暗中,瞧不出面上的表情,眼中亦是意味不明。
她以为她今日也会睡不好,可意外的是,这一晚,她未曾做什么梦,也没在那些恐怖凄惨的画面中辗转反侧。而是难得的好眠,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精神气都相较昨日要好,气色都红润了一些,不复昨日般苍白。
蝉衣与玉竹两人过来之是,发现万惊鸿已然起身,想着今日乃柳文欢大喜之日,小姐都开心精神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皆感欣慰,连忙过来为她梳洗装扮。
蝉衣道“小姐今日精神不错,是不是也为柳小姐的婚事而感到开心?”
万惊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蝉衣也是笑笑。小姐从许久之前,性子大变,一开始她也是难以习惯,倍感疑惑。可这日子久了,也算是能看得出来,虽然瞧她表面上面色平常,丝毫不显,但能感觉到她是真的替柳小姐感到开心。
蝉衣打开首饰盒,为她挑选与妆容发饰相称的首饰。正要为她佩戴耳饰,拿出盒中的一对墨绿翡翠耳坠时,万惊鸿却阻止了她,而是拉开了柜子,取出了放在里头的小匣子。
蝉衣不解,只见她打开匣子,里头放着一对材质通透的玉兰耳坠。她不曾记得万惊鸿有这样一件首饰,便道“这副耳坠,蝉衣还是第一次见。”她拿起耳坠,为挖惊鸿带上,左右瞧瞧,露出满意的笑容“不过与小姐,很是相称,真好看。”
耳坠不是很重,挂在耳朵上也不觉得碍事,万惊鸿对着镜子,瞧了瞧,未曾说话。
收拾了一番。
万府与柳府相交甚好,此时柳府出嫁女儿那万府自当早些去贺礼。
万惊鸿道“老爷和夫人可收拾妥当?”
“是的小姐,马车已备好,停在万府门口,随时可以出发。”
此时她已经打扮收拾完好,已然可以出发前往,贺礼也已经准备妥帖,蝉衣与玉竹两人立在她的身旁,只要她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可,
“嗯。”万惊鸿点点头,道“再等等。”
再等等?为何要再等等,蝉衣玉竹两人眼中带着疑惑,站在她身后,两人互相看看,皆是不明白。
但身为奴婢,只需听从主人的话便可,即使她们疑惑,也需得听从万惊鸿,在房中静静地等着。
至于等什么——
过了良久,突然屋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响动。
此时,万惊鸿起身,直直地走出了门,两人跟上。方出房门,面前就遇上了慌慌张张前来通报的家仆。
“小姐,圣圣旨到。”
万惊鸿了然,面无表情,无波无动地应了一声,便抬脚去了前厅堂前。
她要等的就是这一通圣旨。
前来传旨的是皇帝身旁的张公公。万惊鸿到堂前时,所有人都已齐聚堂中,表情皆是疑惑与不解,甚至还有不安。
皇帝突然在这元旦传旨,若非是大好事,那便是大坏事。可这张公公却笑笑,一字不漏,指明说待万惊鸿前来,再宣读圣旨,万盛兰也只好作罢。夫妇俩一颗心不上不下,皆是忐忑。事关自己的亲身女儿,如何能叫人心安?
万惊鸿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她却视若无物,冷静地进来堂前与众人站在一起,对张公公施了一礼。
张公公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后大声道“圣旨道!万惊鸿接旨!”
众人皆跪,齐齐听着张公公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旦佳日,乐逢喜事。御使大夫万盛兰之女万惊鸿,娴淑大房,温婉得体,才貌初中,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万惊鸿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日完婚。”
“钦此!”
宣读完,张公公笑着收起了圣旨,始终一脸笑眯眯,对着万惊鸿道“万小姐,不,太子妃,接旨吧。”
万惊鸿面上无喜无忧,像是听了别人说的什么小事一般,仿佛事不关己,待他说完,便不卑不亢地磕头拜下,道“恕臣女,不敢从命。臣女才疏学浅,人微望轻。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品貌非凡。臣女惭愧,着实配不上太子殿下。这圣旨,臣女万万不敢接下。”
她风轻云淡地将这些话说出,屋中的人确实被惊得愣住了。
万盛兰最先反应过来,才觉自己女儿说了什么,他着急着欲言补救,但面前的张公公却收起了笑眯眯地笑容,一脸打量地看着万惊鸿,道“你可知这是圣旨?你可知抗旨不尊的后果是什么?你可再好好考虑考虑。”
万盛兰着急“张公公,小女”
还未说完,才发声,万惊鸿便出言打断了他,她又拜了下去,即使是五体投地的跪拜,即使一派坚韧的身姿。她双眼目视地面,一脸坚决,道“臣女知,臣女万不敢高攀太子,臣女已考虑清楚,后果臣女愿一人承担,与府中他人无关。”
“年儿!”卢宴恩此时已然带着哭腔,方才她听道将万惊鸿许配给太子,虽然心中遗憾,但太子才情非凡,其传闻也不错,见过几次面,也是一副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样子。即使女儿嫁过去,应当也不会亏待与她。
她还在犹自考量,却又听万惊鸿拒接旨,卢宴恩一下子惊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礼仪,就在这众人面前,厉声喝着万惊鸿的小名。
如今皇帝重权,丝毫不能见得有人违抗自己的命令,这抗旨不尊的后果便是——
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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